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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那天入了趙王宮起,十六公主的院落里,便很少有人踏足。不但趙王忘記了把她冊封為夫人,就算趙王后和盧可兒,都忘記了她的存在。
正處妙齡,在魏國當少女時,雖然不那麼起眼,卻也可以與眾少年時不時的嬉遊的十六公主,第一次發現,被囚禁於一個院落,沒有人掂記,也沒有人理會的感覺,會如此不好!
一日一日中,她開始置疑自己,她還這么小,不過十六歲,難不成,她以後的日子,便會這樣過下去?無聲無息地混過日子,無聲無息地老去?無法離開這個宮門,也不被任何人在意?
一直以來,十六公主都以為自己喜歡清靜的,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她不喜歡這種清靜,一點也不喜歡。
日復一日中,這種不喜歡漸漸轉為怨恨,轉為恐慌。
於是,十六公主出來了。她走到回廓處。站在這裡,可以聽到從盧可兒的院落中傳來的陣陣琴聲。最重要的是,眾宮婢說,這是大王最喜經行的地方。
其實,十六公主也不知道,就算她等到了大王,應該說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可她知道,她不喜歡那種清靜了,她一定要改變些什麼。
在走廓中轉了盡一個時辰,依然是空空蕩蕩,無邊無際的冷清。
想了想,十六公主轉向盧可兒的院落走去。
不一會,她來到了院落外。
院落中,琴聲悠然而來,綿綿不絕。
當十六公主再向院門靠近少許時,忽然的,琴聲戛然而止,那停止聲十分突然,似乎是主人一時心煩意亂,情不自禁地用指甲勾斷了琴弦!
頓了頓,院落中傳來盧可兒特別清悅的聲音,“琴止弦斷,可是院外有知音傾聽?”
這聲音一出,站在十六公主身後的那宮婢不由扁了扁嘴,不屑地說道:“聽!她定是以為大王來了,連聲音也變了呢。真令人噁心!”
聲音很低很小心,除了十六公主,其餘宮婢都聽不到。
十六公主聽到這些話,目光中閃過一抹怨色,直過了好一會,她才高聲應道:“可兒,是我。”
“啊?是十六公主?”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盧可兒便拖著木履,急匆匆地出現在十六公主面前。遠遠的,她便朝十六公主一福,恭敬有禮地喚道:“可兒見過十六公主。”
十六公主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盧可兒一怔,抬頭朝著十六公主瞟了一眼。便是這一眼,她的臉上馬上縱開了一朵笑容。
幾個碎步,盧可兒便跑到了十六公主面前,她伸手扯著她的衣袖,溫柔地說道:“好些時日沒有向公主見禮了,可兒心下實在難受。”
她說到這裡,朝左右瞟了一眼,湊近十六公主小小聲地說道:“大王的人,時刻在監視著呢。他總覺得我們這些魏國來的婦人會對他不利呢。可兒要不是顧念這一點,才不願意呆在這小小的院落里,一天又一天地彈這個悶琴呢。”
十六公主聞言一怔,她抬頭看向盧可兒,問道:“你也覺得悶了?”
“自然,真恨不得如那鳥兒,自由飛翔。”
十六公主點了點頭,這時刻,她的臉色轉為溫和,不但溫和,那看向盧可兒的眼神中,還為了曾經的誤解,而有了一點歉意。
盧可兒見狀,微微一笑。她垂下雙眸,暗暗忖道:這一個接一個的,都甚好對付。只有他,那麼的驕傲,又那麼的精明。若是能征服那樣的丈夫,我這一生也是無撼了。
盧可兒想到這裡,嘴角不由一揚,眼波中,精光流轉!
尋思中的盧可兒並不知道,她所掛念著的那個人,正靜靜地坐在土台第八層的院落里,靜靜地仰望著頭頂的星空。
這時刻的他,早就揮退了眾人,整個第八層,只有一處飄搖的牛油燈相伴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清喝出聲,“陰!”
“在。”
趙出瞟了一眼站在屋角陰景處,身影與黑暗溶為了一體的陰,低啞地說道:“陰,你說,那魏氏若是死了,孤宮中無後,玉姬她,會不會不再怨我?”
陰一怔,他沒有想到,大王把自己喚出,便是為了說這個。
趙出也沒有想到要他回答,他閉上雙眼,右手放在几上,慢慢地叩擊著,隨著清脆地叩擊聲在殿中響起,他低啞的聲音傳來,“孤錯矣……錯矣!”聲音悵惘中,隱隱帶著某種痛下決心的果斷!
陰莫名其妙地望著他,直看到趙出又低頭翻閱起竹簡來,才低嘎地說道:“大王歸來後,日夜辛勞,得保重身體啊!”
趙出揮了揮手,漫不經心地說道:“陰!”
“在。”
“通令下去,注意諸姬舉止。另,諸姬從魏國帶來的劍客護衛,不再嚴查出入。”放鬆監管,那就意味著那些丈夫可以自由出入王宮後苑啊,那可是會出大事的!陰大驚,不由喚道:“大王?”
“照辦便是!”
“諾。”
“另。玉姬這婦人,喜安逸又怕死。她若有機會,必會與亞聯繫。你親自帶一些人,嚴密監督亞地出入。”
“諾。”
“給楊宮傳言,令他前去隔地,隨便找一理由,要他向亞求助。”
“諾!”
“這次雖然險勝於秦,實是利器之故。我趙國治軍不嚴,孤亦有罪,通令下去,孤從明日起居於近衛軍營,與眾將士同進出!若不能令我趙卒悍勇如秦卒,孤絕不會回到王宮中!”
這件事,本來不是吩咐陰的。不過陰怔了怔後,馬上便應承了。在他看來,大王如此下去,終究會形銷骨立,不如讓他全心操勞,不再想著那婦人。
趙出揮了揮手,道:“把大子給孤抱來。從明日起,大子與孤一起呆在軍營。”
“諾。”
趙出要居於軍營的命令,大大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對於臣子們來說,他們自不會有太多意見,在這樣的亂世,以軍治國,軍強則國強是硬道理。可對於趙王后等女來說,卻是一道驚雷。
趙王后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她咬著牙,一動不動地看著外面的天空。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直到幾個姬妾急急地說道:“姐姐,姐姐,你聽到沒,大王剛才下令,從現在起,他要住到軍營中去了,他,他還說,要練得趙卒如秦卒一樣,他才會回到王宮。”
幾個姬妾臉色很是難看,連連問道:“姐姐,你說怎辦是好?”
她們從來便知道,女人的青春便只這麼幾年,大王這一搬走,不說三年五年,便是一年半載不曾回到宮中,她們也是舊人了。
趙王后咬了咬牙,道:“走,去找盧可兒。”她不久前才答應,輕易不再踏入盧可兒的院落,可這一轉眼間,她又破了信諾了。
趙王后的命令剛剛出口,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盧可兒溫婉悅耳的聲音傳來,“妾,見過王后,見過諸位姐姐。”
“是可兒,她來了。”
趙王后和姬妾們同時轉身。這時,房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一襲白衣,如同蓮花一樣的盧可兒,出現在眾女面前。
她一入殿,便朝著趙王后,朝著眾姬妾行了一禮,然後,再娉娉婷婷地走過來。
趙王后示意眾姬坐下後,她轉向盧可兒,“可兒,坐吧。”
“謝王后姐姐。”盧可兒向走入塌中,微微側身,當她坐下時,她的屁股只沾了三分之一的塌。這一點,她不管什麼時候,只要見到王后都是如此,這讓趙王后十分滿意。
第254章楊宮來了
盧可兒坐下後,抬頭見到趙王后和諸女,都在焦急地看著自己,等自己先開口,便低嘆了一聲,低聲說道:“妾方才聽聞,大王他從今日起,便宿於軍營中。妾看到眾劍客忙忙碌碌,馬車出入不絕。”
趙王后點了點頭,她看向盧可兒,問道:“可兒,你可有善策?”
盧可兒眉頭一皺,沉吟起來。
這時,一個姬妾在一側輕笑道:“可兒妹妹還是剛來呢,真等大王在軍營中呆個三五年再回,妹妹水嫩一般的花兒,也要凋了。”
如她們這樣的貴族之女,平素化妝用的白粉中,含有大量的鉛。那種原始的鉛用多了,最容易讓女人的皮膚發黃,起斑,變得蒼老。因此這個時候的很多美人,最燦爛的光華年齡只有幾年。
不過,這姬妾的語氣中,不知不覺中,還是夾有了妒意。
盧可兒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回話,倒是趙王后有點惱怒了,她瞪著那姬妾,喝道:“都什麼時辰了,還在這裡賭氣說胡話?”
那姬妾連忙低下了頭。
趙王后轉頭看向盧可兒,問道:“可兒以為如何?”
盧可兒苦笑了一下,她絞著衣角,低低嘆道:“大王若不在宮中,妾,也無對策。”
這句話雖然是在趙王后意料當中,卻還是讓她失望之極。趙王后向塌後倚了倚,喃喃說道:“那晚之時,可兒你還說,要慢慢來,慢慢來……如今大王都不呆在王宮了,慢慢來又有何用?”
盧可兒搖頭不語,一臉悵惘。而她袍袖中的雙手,此時緊緊握成了拳,那長長的指甲,正是刺著她的手掌心,傳來一陣陣令她清明的疼痛。
趙王后長嘆一聲,站了起來,在殿中踱起步來。
馬車中,趙出抱著孩子,慢慢向軍營駛去。
一歲多的孩子了,已會走路,已能用一些簡單的詞語表達自己的意思了。他窩在趙出懷中,小手在他下巴上摸來摸去,不一會便摸上他頭上的冠,用力扯了起來。
扯冠時,帶得趙出頭皮生痛。趙出一怒,伸手把他的小手拉下。剛揚起掌準備在他的屁股上一拍,趙出迎上孩子琉璃眼中的淚意,不由一呆。
他撫上孩子的小臉,苦笑著說道:“丹兒,你還這般小,便學著你的母親,與她一般狡詐了。”
孩子一聽,不由揮著小手咿咿呀呀地叫道:“母親,母親,要,母親……”
趙出低下頭來,他貼上孩子的小臉,沙啞地說道:“孩子,見到了你母親,你一定要這樣喚來。孤便不信那個婦人如此狠心,連你也真捨得開!”
孩子這時又把注意力放在他的發冠上,再次伸手扳了起來。
趙出伸手扣著他,低低地嘆息一聲。他摸著孩子的小臉,喃喃說道:“丹兒,你母親,你母親她……她如此狡詐,如此手段百出,她定然還在,對不對?她定然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