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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女館,便是這個時代的jì院。
玉紫之所以吃驚,是因為她本來以為,這些農家少女,是良家女子,竟沒有想到,她們也是jì女。
在玉紫驚愕地眼神中,父親搖了搖頭。他憐愛地看著玉紫,嘆道:“我兒,真是不知世事了。”
直到父親詳細地解釋一番,玉紫這才明白過來。在這個時代,普遍還存留著部落時代的生殖崇拜和性崇拜。這些農家少女,日日守著耕田,在這種雞犬不相聞,封閉落後的地方,一過就是一輩子。所以,每當有商隊路過時,她們是很樂意獻身的。一來,這些劍客們身強力壯,度了他們的種,生下的孩子便差不到哪裡去。二來,對許多人來說,性,本來便是與吃飯一樣,是簡單隨便又快樂的事,是小事。
漸漸的,歡笑聲變成了喘息聲。
玉紫和父親這時已經吃飽了,他們把火堆移到一邊,把麻布鋪上被火燒淨的地面,準備入睡。
這一晚,玉紫倒是不擔心有欲求不滿的劍客來搔擾自己了。她親眼看到,昨晚上出現的,那四個打她主意的劍客,各擁著一個女人走了。
因此,玉紫把心放下大半,開始入睡。
她睡得很淺。
也不知過了多久,玉紫突然感覺到有點冷。
她佝僂著身子,努力地縮成一團。
可是,那寒冷卻是越來越劇,越來越無法抵抗。
睡夢中,玉紫皺著眉頭,嘀咕道:“父親,火熄了?”
父親沒有回答。
玉紫又縮了縮身子,朦朧中,向著火堆所在靠去。
她剛一動,那寒冷更加劇烈了。
玉紫打了幾個寒顫,終於睜開了雙眼。
天空,很黑。十分的黑,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也沒有白雲。
玉紫迷迷糊糊地望著天空,這時,她的臉上一涼,一滴水珠滴在她的額頭上,下巴上。
不對,不是一滴,是無數滴,滴滴噠噠中,無數的水珠滴在她的額頭上,身上,濺在一旁的火堆上,令得火堆‘滋滋’地燃起一股青煙來。
下雨了。
什麼,下雨了?
玉紫嗖地一聲坐了個筆直。
她剛剛坐起,黑暗中,一個聲嘶力竭的喝聲傳來,“下雨了,下雨了!”
在這般安靜的時候,那喊聲,如一道炸雷一樣,驚醒了眾人。
越來越多的人從地上坐起,一陣又一陣混亂的腳步聲傳來,“快,快,把貨物搬上車,把貨物搬上車。”
玉紫聽著這陣陣喧譁,想道:是啊,那貨物擺在地上,容易被雨淋壞,是要放在車上才妥當。
她剛剛想到這裡,整個人便是一驚。
玉紫迅速地轉過頭,看向父親。
父親睡得很沉,雨滴叭叭地打在他的臉上,順著他的頭髮流到地面,他還一無所知。
玉紫撲上去,她搶過那包食鹽,食鹽是放在麻布中的,現在麻布已經濕了小半。玉紫一邊把食鹽放到袖袋中,一邊推著父親,急急喚道:“父親,醒來,醒來。”
父親在玉紫的推掇下,睜開了眼。
玉紫一見他醒來,便說道:“父親,下雨了,避雨去罷。”
老人完全清醒了。
他嗖地一聲坐直了身子。
這時,雨已經越下越大,不但把火堆完全澆滅了,連他們睡覺時墊在地上的麻布,也已經濕透。
老人看了看四周,在玉紫地扶持下站起。
玉紫見他站起後,還在那裡看著四周發愣,又急急地說道:“父親,我們避雨去。”
“避雨?”
老人開口了,他的聲音有點嘶啞,看向玉紫的眼神有點心疼,“孩兒,我們沒有地方避雨?”
玉紫愣住了。
她剛想問怎麼可能時,突然記起,這是原野中。
而且,那些馬車,牛車,驢車,都是用來運載貨物,給貨物遮風擋雨的。他們這些人,還真得站在這地方挨雨淋。
老人見玉紫發怔,連忙說道:“孩兒,到父懷中來。父為你擋雨。”說罷,他佝僂著身子,讓自己懷抱,形成一個小小的,連嬰孩也護不了的避雨所。
玉紫的眼眶一紅,她搖了搖頭。
突然,她記起了自己的鹽。
當下,她學著父親,向前佝僂著身子。同時,把袖袋中的食鹽按在懷中。
雨,越下越大了。
大雨中,有不少劍客唿哨著沖入黑暗中,叫囂著,“雨已越來越大,且到農家避雨去。”他們的唿哨聲中,隱隱還伴著女子有點驚惶的說話聲。
雨,真是越下越大,嘩嘩的雨滴,把玉紫的頭髮淋了個透濕後,順著她的額頭,耳朵,嘴角向地面滴去。
雨太大了,玉紫的視線都被雨水給擋住了,使得她要緊緊地閉上雙眼,才能不淋到眼睛裡面去。
玉紫閉著眼睛又叫道:“父親,我們也去農家避雨。”
她看不到父親的表情,只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在噠噠的雨滴聲中,呼呼的風聲中響起,“農家茅糙屋,又能容下幾人?那般惡漢,定要趕出主人,給自己擋雨了。此等事,父親寧死也不願為之。”
玉紫呆住了,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那些劍客唿哨而出時,那些少女在哭著求著。
雨真是太大了,玉紫勉強睜開眼,看著被雨淋得渾身濕透,被風颳得搖搖晃晃的老父親,心中大痛,她不由想道:父親已經老了,再這樣淋下去,他非得生病不可。我,我,我可怎麼辦?
這時的她,都沒有注意到,如小溪一般的雨點,順著她的衣襟,順著她的發角,順著她的袖袋,流向她的胸口。而她的胸口,現在已是濕透。那鼓鼓的鹽包,已在迅速的縮小。
第15章驅邪之舞
幸好,這只是一場暴雨。它來得快,去得也快。
不到一個小時,雨停了,那輪明月,再次淡淡地浮現在天空中。
玉紫挺直腰背,開心地喚道:“父親,雨停了。”
父親看著她,老臉上綻開一朵笑容。
玉紫看著父親,她想笑得輕鬆地說些什麼,可是吐出來的話,卻帶著點艱澀,“父親這般淋雨,怕有不妥。”
她的目光中,已含滿了焦慮。
父親看著月光下,被雨水沖得真容畢露的玉紫,顧不得安慰她,只是急急說道:“我兒,快把臉塗黑了。”
玉紫還沒有回答,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宮老,暴雨淋身,為防邪氣侵體,我等需做徹夜之舞。你來吧。”
這是亞的聲音。
父親連忙應了,提步便向亞走去。
亞轉頭看向玉紫。
感覺到亞在注意自己,玉紫連忙低著頭,只差沒有把整張臉埋在胸口上。
亞瞅了她一眼,竟是提步向她走近。
宮老見狀,連忙說道:“亞,我與你俱去。”說罷,他伸手來扯亞。
亞右手輕輕一揮,便巧妙地避開了宮這一抓。
亞不轉睛地盯著玉紫,笑道:“小兒平素目光炯炯似小狼,怎地今日低頭不語,這般溫良?來,一起去吧。”
說罷,他提步向玉紫走來。
眼看亞就要走到自己面前了,玉紫一急,雙手一伸,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她蹲在那裡,低著頭,佝僂成一團,任濕淋淋地長發擋著臉,低低地說道:“突然有些腹痛,父可先往。”
亞腳步一頓。他站在玉紫面前,低著頭,眨也不眨地看著她,關切地問道:“腹痛?不妥,恐雨邪侵體,速起來一舞。”
說罷,他伸出手,抓向玉紫的小手。
玉紫哪裡敢讓他抓手?
這一場雨,不但讓她的真容顯露,連她塗了泥的手腳,也露出了白皙水靈的肌膚啊。
當下,玉紫緊緊地縮著肩膀,把兩手攏在袖中,搖著頭,語氣不善地尖聲說道:“容我休息!”
她的聲音,十分尖利。
亞先是一怔,緊接著哧地一笑,正要說些什麼,宮已是大步上前,把亞重重一推,道:“我兒便是如此,亞君,老夫渾身發冷,速去舞上一舞罷。”
一邊說,宮一邊推著亞向前走去。
亞笑了笑,任由宮推著自己。
只是走了好遠,他還轉過頭,目光炯炯地盯向蹲在月光下,抱成一團的玉紫。這時刻,他是嘴角微微上掠,似笑非笑的。
等亞走得遠了,玉紫才慢慢站了起來。
她一站起,便低著頭,怔怔地看著胸口處。
方才,雨一停,她便感覺到,原本鼓鼓的胸口,現在已是空空如也。她更感覺到,鹽水順著她的腿,流到了地面上。那鹽水流過的肌膚,還有一點點刺痛。
可是,她不敢表現出來,她不想讓父親憂心。她害怕年老的剛被雨淋了的父親,知道花費全部家財購得的鹽給雨沖了後,會撐不下去。
鹽,沒了!
玉紫瞪著空空如也的袖袋,半晌後,她雙手抱著頭,低低地哽咽起來。
哽咽聲,從她的喉中,低低地傳出。剛一出喉,便被清風吹散。
她的鹽,她花了兩百刀幣購買的鹽啊。這些刀幣,原可以讓他父女倆吃一年的。可這一下,全沒了。
全沒了……
嗚咽了一陣後,玉紫抽噎著,伸袖拭去臉上的淚水。然後,她蹲下來,扣起泥漿,一點點在手心塗勻,然後抹在臉上,脖子上,手腳上。
做這些事時,她一邊抽噎,一邊一句又一句地對自己說道:“困難只是暫時的。沒有過不去的坎。玉紫,只要父親沒病,只要你不生病,就不怕了,不怕了……玉紫,不怕了。”
低低的,一句又一句地自我安慰中,玉紫站了起來。
她剛剛站起,身後便是燈火大亮,同時,一陣急促的鼓聲響起。
“咚咚—咚”“咚咚—咚”的鼓聲中,一個清亮的齊音暴然一喝,“吼——”
幾百個聲音同時應道:“吼——”
整齊而規律,充滿陽剛的“咚咚”鼓聲中,齊音又起,“吼!天以日為陽,天以水為陰。我得陽兮,長壽永康!我得陰兮,懷柔懷德。吼!”
“咚咚”聲中,幾百個聲音再次應道:“吼!”
這是一種熱烈的,讓人心情激盪的樂音。這是一種扯著嗓子,聲嘶力竭下喊出來的歌唱。
這樂音,這歌唱,竟是一瞬間,便把剛才暴雨引發的寒冷,陰森一掃而淨。
玉紫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