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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老人這般模樣,玉紫的小臉,刷地一下變得雪白。
那中年人見宮老沉默不語,又是哈哈一笑,他掃視著殘破的院落,又說道:“有了那五百金,宮老便可居華屋,頓頓美食,廝仆為侍。”
他說到這裡,目視著宮老,頗為語重聲長地說道:“治也知道,宮老曾是齊王宮中要人,區區五百金,又豈能放在眼中?然,宮老,你已年邁,又能護你女兒到幾時?她若被我購去,我定當令人教她精習歌舞,修飾妝容,只等有一天奉之貴人。宮老請想,你那女兒若成為貴人之姬,定能涎下貴子,從此後,豈不是富貴無極?”
這中年人說這話時,那可真是誠摯之極,完全是一副掏心掏肺,為玉紫為老人著想的模樣。
玉紫聽到這裡,一股無名火騰騰地向上直衝。她咬著牙,幾次想衝出來,卻是腳步一抬又收了回去:自己這般衝出去,萬一那中年人撕破臉強搶怎麼辦?老人畢竟老了,他不一定打得過這人身後的兩條狗!
這時的玉紫,一顆心砰砰地跳得飛快,她咬牙切齒的,一會瞪那中年人幾眼,一會又緊張地看向老人,生怕他被中年人的話語所打動。
就在玉紫極為焦躁不安,緊張不已之時,老人開口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緩慢沙啞,“請出罷。”
中年人治一怔。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宮老,聲音一提,問道:“宮老此言何意?”
宮老右手伸出,朝著門外一指,瞪著中年人大聲說道:“請君離開我的居所!”
刷地一下,治君的臉一青。
他盯著宮老,見他不似是開玩笑,不由惱怒地哼了一聲,長袖一甩,轉身就走。剛剛走出五步,治腳步一頓,回過頭朝著宮老惱羞成怒地吼道:“宮老,若是匠君前來,怕是出不了此價!”
“出去!”
“呸——”
在老人的怒喝聲中,治朝著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痰,朝著左右兩個劍客叱罵道:“何呆呆若雞?走!”
三個人一陣風一般卷出了院落,隨著大門被重重撞上,玉紫還可以聽到那中年人的唾罵聲傳來,“不識好歹一匹夫!”
幾人一走,老人便低下頭,繼續拿起掃帚掃地。
看他那樣子,仿佛剛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玉紫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一直退到木屋後面的亂樹林中,才停下腳步。也不知為什麼,她不想讓老人知道,自己剛才偷聽了。
也許,是玉紫的內心深處,在為自己懷疑了老人而愧疚,也許,是因為來自現代,見多了爾虞我詐的她,雖然目睹著老人拒絕了那中年人,可她還是無法放下心來,無法完全地相信老人吧。
第7章男裝
兩千金,那可是個不小的數目啊,從古以來,錢帛最能亂人心,唉。
想著想著,玉紫又忖道:居然連人也沒有見,就開價二千金。從父親的表情看來,這二千金可是一個驚人的數目啊,有句話不是說:懷壁其罪嗎?那,父親要保全我,豈不是也要擔驚受怕?
轉眼,她恨恨地想道:說不定我根本不值兩千金,這個數字,是那個治故意說出來鎮住父親的。
這個念頭剛一浮出,玉紫便連連搖頭,這想法可真是一點也站不住腳啊。
陷入胡思亂想中的玉紫並不知道,歷史上秦始皇的母親趙姬,便是呂不韋以三千金買回來的。
玉紫在樹林中像沒頭蒼蠅一樣轉了幾個圈後,把牙一咬,大步向前面走去。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老人身後。
悄悄地瞅著老人,玉紫正思量著如何措詞時,背對著她的老人嘆了一口氣,說道:“玉,休懼。”
玉紫一驚,她赫然抬頭看向老人:老人,知道她知道了?
老人回過頭來,慈愛地看著她,沙啞地說道:“孩子,父有武勇,孩兒悄然而來的腳步聲,豈能瞞過為父?”
解釋過後,老人嘆道:“能當貴人之姬,能為貴人生子,確實是一個婦人的福氣。然,父親知道,兒本為貴人,剛從死里得生,自是不願意再到那裡去受苦。孩子休懼,父親必會護你周全。”
他說到這裡,見玉紫怔怔地看著自己,眼中隱有淚光閃動,不由慈祥地笑了笑,他伸出乾枯微抖的手,拭去她滾落在臉頰上的淚水,連連安慰道:“孩子,休懼,休懼,你是蒼天賜給為父的,為父必當護你,寧死也要護你。”
玉紫用力眨了幾下眼,把眼中的淚水都眨去後,她低下頭來,輕輕地說道:“父親,我可不可以扮成男子?”
“男子?”老人疑惑地問了一句,馬上反應過來,“兒想扮成丈夫行走?可。”
玉紫咧嘴一笑,她高興地說道:“真的?太好了。”轉眼,她嘆了一口氣,喃喃說道:“要是入城時,我便扮成男子,哦,丈夫,那就好了。”
玉紫的用詞與時人的習慣有點不同,老人一邊含笑聽著,一邊看著歡喜的玉紫,心中隱隱浮起一個念頭:我這孩兒,語言怪異,動作表情也與一般的婦人不同。莫不,她實另有來歷?
剛想到這裡,老人便笑了笑:她出現在我兒墳頭,便是上蒼所賜。不管她來歷如何,終是我兒。
想是這樣想,老人還是還對玉紫說道:“兒以後,慎言慎行方妥。”
玉紫一怔。
她馬上明白過來了。
她低下頭,朝著老人恭敬地應道:“父親所言甚是。”
應過後,她嘴唇蠕了蠕,想要解釋一下自己的來歷,話到了嘴邊,卻還是說不出口。她怎麼說?難不成告訴老人,自己是個借屍還魂的怪物?
老人對著一臉不自在的玉紫,笑了笑,拿起掃帚又掃起地來。
下定決心扮成男子行走的玉紫,先是回到房中,找出這些年來,老人閒著無事時,替已經死了多年的兒子織出的麻衣穿上。然後,她弄了一些柴火灰,對著井水把臉和手腳的皮膚塗了又塗。
這樣折騰二三個小時後,玉紫終於成功地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褪色皮膚,顯得文秀略瘦的男子。玉紫對著井水瞅了半晌,想道:行,以後我便是這個模樣吧。
當然,她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妝扮,只能唬唬一般人。
整整用了一天,父女兩人終於想出一個主意來。
到了第二天,老人在外人問起時,便宣布說,自己的女兒,半夜被強人竊走了。然後,他當著眾人的面,狀若瘋癲地抓著扮成了乞丐的玉紫的手,連呼我兒,瘋瘋癲癲,連拉帶扯地把她帶回了家。
父女兩人深居簡出幾天後,再出現時,玉紫已是一身男子妝扮,而老人,則已恢復了正常,不再瘋瘋癲癲,當然,那個洗乾淨了,模樣還挺秀氣的乞兒,理所當然變成了老人的兒子了。
兩父女都不是擅長演戲的人,這一番作態,也不知能不能瞞過眾人。可是,這已是他們能想出的,最好的法子了。
深出簡居了三天,家裡的餘糧已所剩無幾。一大早,老人便去守在官道上,等著商隊經過。
玉紫,則空閒了起來。
她一空閒,她開始絞盡腦汁地想著,該做些什麼事,好讓自己和老人吃飽一些。
其實,這三天裡,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這件事。可是,她一個穿越者,對所處的環境習俗一無所知,又能想出什麼好主意來?
在家裡尋思不果後,玉紫把自己細細地妝扮一番,終於走出了家門。
這是她第一次在沒有老人的保護下,走上街道。
曾城很繁華。它主要的幾條街道,都是鋪著石板。街道的兩側,擺滿了石台,每一處石台上,都擺著貨品。
街道很安靜,這裡的人,還不興叫賣。一幅幅飄舞的旗幟上,寫著齊地流行的文字,那字,玉紫是識得的。
如她的前面,東邊的旗幟上寫著“楚皮糙”,西邊一個石台上,擺滿了陶瓮,上面則寫著“齊鹽”。
一副又一副的旗幟在秋風中招揚,玉紫一路細細地瞅過去,這裡面,有“秦丹砂”“吳刀”“齊桑麻”“燕馬”……
琳琅滿目的物品,擺滿了整條街道。
玉紫一邊看,一邊默記和尋思著。
正當她看得很是認真時,突然間,她的面前一暗,一個人擋著了她的去路,同時,一個聲如破鑼的粗大嗓音傳來,“咄!小兒,你父可是宮?”
這人一開口,便是一陣惡臭沖鼻而來。這人不但口臭無比,身上還混有一股刺臭的汗臭!
被這臭味一熏,玉紫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一步。
哪裡知道,她剛剛退出,這擋路的壯漢便是頭一昂,發出一陣刺耳欲聾的大笑聲來。大笑的不止是他,在玉紫的左右,五六個男人跟著哄堂大笑。
粗戛刺耳的嘶笑聲中,一個漢子吼道:“咄!宮老一世武勇,怎地收了一兒,卻瘦弱若雞。見人擋道,反而蹌蹌後退?”
第8章生計
此起彼伏的大笑聲中,那擋在路口的漢子腳步一提,更向玉紫逼近一步。
這時刻,玉紫從眾人的笑聲中,已經明白了,面對挑釁時,是不能後退的。
她站住了腳步,緩緩抬頭。
擋在她面前的,是一個二十七八歲,身著麻衣,那麻衣的袖口,都被磨損了大半的漢子。這個漢子一張國字臉,卻因為削瘦,兩頰都陷得很深,他面孔蒼黑,鬍子拉雜的大嘴,一笑便露出滿口黑牙。
這人,腰間負劍,看來,出身本是不錯的。
漢子還在瘋狂大笑。
他笑著笑著,突然覺得不對了。
面前這瘦弱如雞的小子,這般靜靜地打量著自己,還真是讓人笑不下去,快活不了。
他笑聲一收,低下頭來瞪著玉紫,右手朝腰間佩劍上一拍,喝道:“雞兒,雞兒,你瞅什麼瞅?”
玉紫略略低頭,她模仿眾人行禮的姿態,朝著那漢子雙手一叉,睜大雙眼,朗聲說道:“聞君先輩曾是貴人,對嗎?”
這話那漢子愛聽,他挺了挺腰間,得意地搖著自己腰間的佩劍,搖頭晃腦地說道:“我的曾祖,是康國公子。我的父親,在曾伯宮中效力過。”
他說到這裡,見玉紫睜大一雙眼,一副饒有興趣,傾聽得很認真的模樣,整個人更是精神大振,他砸砸嘴,又用力地拍了拍腰間的佩劍,大聲說道:“想當年……”
他剛剛說出這三個字,聲音便是一頓。
因為這個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躁亂不安中,幾個驚惶的聲音亂七八糟地傳來,“公子陂過來了,速退,速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