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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臣同進舉起酒樽,一飲而盡。

    把酒樽放下後,趙出轉過頭看向玉紫,燈火中,他的琉璃眼中,閃動著溫柔的光芒。他牽著玉紫的手,朝著王座走去。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的王座,只有左側有一個塌幾。除此之外,再無塌,亦無婦人!

    玉紫一怔,目光閃了閃,緩步在那塌几上坐下。

    剛剛坐下,她的眼角,便有意無意地瞟向趙出。

    趙出顯現出的是一貫的雍容,他似乎沒有察覺到這位置的變化,只是含著笑,在王座上坐下。

    他剛入座,樂音便起。

    就在這時,位於右側的一個賢士站了起來,這賢士留著三絡長須,面目端正古板,他朝著趙出一揖,目視著玉紫問道:“敢問大王,你這玉姬,可是我魯氏之婦?”

    語氣中,夾著咄咄逼人之勢!

    這話一出,音樂聲便是一頓。

    在滿殿之人地注目下,玉紫苦笑了一下。她朝趙出望去。

    燈火中,趙出俊美的臉上,依然是老神在在,只有玉紫才能感覺到他眉頭微皺。  

    慢慢的,她站了起來。

    她一站起,所有的眼光,便都聚集到了她身上。

    玉紫轉向那個賢士,盈盈一福,清脆地應道:“妾正是魯氏婦。”

    她是不想承認,可當初在齊地面對著齊太子時,她已自承了身份,再說,在這個總人數不多的時候,面目相似的沒有幾個,她沒有耍賴的條件。

    “咄!”

    隨著那賢士重重一唾,殿中變得鴉雀無聲!

    “你這婦人,可還記得老夫?”

    那賢士板正的臉上,一抹怒色和厭惡之色在流動。

    玉紫低眉斂目,態度恭敬中,卻透著一股從容,她搖了搖頭,清脆地說道:“妾自從白骨荒山中醒過後,對於前塵往事,都已忘記得差不多了。妾,不識得丈夫!”

    她說得很自然。

    大殿中,嗡嗡聲大作。

    那賢士慍怒地低喝道:“你說,你不識得老夫了?”

    “然。”  

    玉紫的聲音,依然自然有力。

    那賢士哈哈一笑,他冷著臉,沉沉地說道:“如此說來,當日你從老夫手中騙得鑰匙,竊走密訣之事,也不記得了?”

    玉紫點了點頭,她眉目微斂,再次清而自然地應道:“然。”

    那賢士重重一哼,喝道:“那麼,你累得嫡母自刎以謝之事,也不記得了?”

    玉紫心中格登一下,語氣中卻沒有遲疑,她依然清澈地應道:“然。”

    “當年老夫最為看重的小輩,累得老夫囚禁三載,痛悔終身!今日問來,得到的卻是一個‘已然遺忘’?善,大善!”咬牙切齒中,含著無邊的恨意。

    無數雙目光中,通明的燈火下,玉紫白玉般的小臉上,依然帶著從容的微笑。在這張臉上,任何人都看不到羞愧,也看不到不自然,似乎這個賢士所說的種種樁樁,都與她毫無干係一般。

    再一次,嗡嗡聲四起。

    那賢士再次朝著地上唾了一下後,突然轉頭看向齊太子,高聲問道:“殿下,當年這個婦人,便是為了你而行不忠不孝之事。敢問殿下,這些年來,她可有說已經遺忘了你?”  

    賢士的聲音洪亮之極,引得殿中回音陣陣。

    齊太子的雕刻般的俊臉上,閃過一抹惱意,他盯了那賢士一眼,沉聲說道:“婦人自是記得我。”

    他的話音一落,賢士‘哈哈’大笑起來。他拊掌樂道:“果然,果然。竟是不記得為惡之事,只記得鍾情之夫,哈哈,哈哈。”

    賢士的聲音中,充滿著反諷和憤懣。

    一時之間,嗡嗡議論聲充滿了整個大殿,無數雙目光,都盯向了玉紫。

    玉紫上前一步,讓自己完全地呈現在燈火當中。

    她轉眸看向那賢士。

    對著他,她盈盈一福!隨著她這個禮一施,殿中瞬時安靜了大半。

    玉紫蹲福在側,吸了一口氣,清脆地說道:“昔日,妾從屍骨中甦醒時,頭腦欲裂,嘔血三升,大病一場!”

    她抬起頭,目光清澈地望著那賢士,一字一句地說道:“妾當時,腦中只有兩個人的臉,其中一個,便是太子殿下。妾當時也不知,為什麼一念及太子,心中便是絞痛難當。”  

    她的話調誠摯而堅決,頓了頓,又續道:“另外一張臉,卻是一個婦人所有。等到了臨淄,妾才知道,那婦人名叫吳袖。妾一見她,心中便是又恨又懼,隱隱知道,害妾者,吳袖也。”

    她望著那賢士,“妾險死還生,只記得心中最恨的兩個人,餘事皆忘,甚至連自身的名字也不曾記得。以上所言,若有虛妄,天打雷劈!”

    她語氣堅決地發出毒誓,在令得一殿之人都是一凜後,玉紫聲音稍緩,“君若是不信,也可詢問醫者,看看自開天闢地以來,可曾有此類事發生?”

    那賢士盯著玉紫,突然恨聲喝道:“老夫管你記不記得,我只問你這個婦人,對於當日之事,你可有悔,你可有愧?對於被你害死的嫡母,你可曾有不安?”

    這一串喝問,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而來。

    玉紫迎上了他的目光,她清脆的,溫恭有禮地說道:“足下。若說愧恨,妾,定是有的。”

    譁然四起。

    這時,玉紫清脆的聲音繼續傳來,“然而,妾已得到報應了!當日吳袖下毒於我,再拋屍於野,如此懲罰,君不覺得夠了麼?”  

    那賢士聽到這裡,不由皺眉沉思起來。

    玉紫又說道:“蒼天憫人,縱十惡不赫之徒,放下屠劍,亦立地成神。妾也是如此,妾自甦醒以來,不敢不忠,不敢不信,不敢不孝!”她目光轉過趙出和楊宮,其音娓娓,“這幾年間,妾數經生死,對於夫主,肝膽以付,足下,妾已是再世為人了啊!”

    那賢士沉默了。

    玉紫再次對他盈盈一福。

    喧囂聲中,那賢士身側的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站了起來,他盯著玉紫,縱聲暴喝道:“兀那婦人,你盜我魯氏秘訣,致使我國敗於齊國,如此大恨,便這麼一句‘再世為人’便了結了麼?”

    這人聲音太過響亮,驚得殿中灰塵撲簌簌而下。

    就在這時,趙出冷漠的聲音突然傳來,“如此說來,你們魯成氏,是想在我趙王宮中,與我趙出的婦人計較一番了?”

    他這聲音一落,只聽得“錚——”地一陣整齊的脆響,卻是站在四周的劍客們同時拔劍出鞘!  

    那漢子大為憤懣,他騰地站了起來,指著趙出怒喝道:“趙出,你要護了這個不孝不忠的婦人麼?”

    “然也!”

    趙出地回答,十分的果斷清明,他盯著魯成氏的諸人,沉沉地說道:“婦人對你魯成氏如何,對你魯國如何,與我趙國何干,與孤何干?”他嘴唇微掠,一抹冷笑森森流露,“孤只知道,這個婦人於我趙國有大功,於孤有大功!”

    他說到這裡,右手一揮。

    嗖嗖嗖!腳步聲四面而起,燈火中寒光四she,轉眼間,十幾柄長劍便同時指向了魯成氏諸人!

    一時之間,殿中劍拔弩張!

    坐在魯成氏附近的眾人一驚,連忙站起避開。

    趙出回過頭,朝著玉紫瞟了一眼。當下,玉紫低下頭來,緩緩退後,重新坐入塌席。

    然後,趙出站了起來。

    他舉起酒樽,琉璃眼冷冷地盯著魯成氏諸人,慢條斯理地說道:“方才玉姬已然說了,她險死還生後,已是再世為人。”  

    他說到這裡,聲音一低,冰冷了兩分,“我的婦人,她已認了錯了,也說明了前因後果了!你們是就此忘記前事,還是想要殺了她了結仇恨?”

    他舉起酒樽,淡淡地說道:“若是願意了結這段因果,便與孤飲了這酒吧。若是不願,孤也不介意孤這殿前,再添上幾具屍骨!”

    殿中大靜!

    第288章蒼天再示警

    無數人張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瞪著趙出。特別是賢士們,臉上的神色儘是震驚錯愕。他們真不敢想念,堂堂趙王,竟然當著天下人的面,說出這種武斷專橫的話來!

    難不成,他不知道他這話一出,以魯國為中心的賢士文人,都會忌恨在心?難不成他便不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史官的口誅筆伐,後世的指責唾罵,千載遺臭?難不成他便以為,沒有了天下賢士的歸心,他的趙國還能繼續強大不成?

    這個趙王,竟然為了區區一個婦人,護短若此!強橫若此!

    眾人顯然太過吃驚,太過錯愕,只顧著張目結舌,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連一眾趙臣,也斷斷沒有想到自家大王,會為了玉姬,說出這等話來!他們呆若木雞地坐在那裡,一動不敢再動……  

    這是一個賢士傲視王侯的年代啊!這是一個王侯還不曾學會獨斷專橫的年代!

    玉紫也呆住了,她愕愕地望著趙出,滿腔滿心的感動,漲得她眼睛酸酸的,胸口實實的。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值了……

    趙出的話,強硬中帶著威脅。不要說是魯成氏的人,便是普通的庶民匹夫,在這種語氣中,也不能服了軟。

    當下,七八個魯成氏的人,同時騰地站起,右手一伸,按上了腰間的佩劍。

    就在他們做出這個動作時,嗖嗖嗖嗖,圍在他們周圍的趙宮劍客,同時長劍一伸,瞬時殺氣四溢!

    已成劍拔弩張之勢!

    就在這時,從感動中清醒過來的玉紫,突然明白了趙出如此強硬的意思!

    當下,她急急從趙出身後走出,來到趙出身前,她跪倒在地,膝行幾步,向著他連連叩頭,哽咽著求道:“大王,大王,不可啊,萬萬不可啊。昔年之事,錯在於妾,而且,他們還是妾的族人啊。妾的身體髮膚,都是家人所賜,妾便是死,也不敢對族人刀兵相見啊!妾已錯過一次了,這一次,萬萬不可再錯啊。”  

    她說到這裡,啕啕大哭起來。

    玉紫實是哭得太傷心了,雙肩顫抖不已,整個人匍匐在地,直都直不起來了。她爬出幾步,挪到趙出腿前,伸出手,她緊緊地抱著他的雙腳,再次悲泣地求道:“大王,如果你要殺了他們,那就先殺過妾吧,先殺過妾吧!妾不可一錯再錯啊大王!”

    那哭聲,悲切無比,那哽咽,感人肺腑!

    趙出右手揮了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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