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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套說辭,是玉紫想了很久後準備出來的。
玉紫一直沒有發現,自從她醒來後,凡是遇到外人,她的聲音便變了,便由她本來的湖南腔調,變成了那種怪怪的,軟而緩的單音調。
老人看著她,眼神更溫和了,他喃喃說道:“你定是哪戶貴人家的,我年少時,也曾見過如你這般美貌年少的女兒,被人拋於荒野。那些人中,有隻剩一口氣的,也有死了的。”
老人剛說到這裡,玉紫已走到他的面前。
“撲通”一聲,玉紫跪倒在地。
她跪在老人的腳前,仰著頭,淚眼汪汪地看著他,求道:“老爺爺,求你收留我吧。這天大地大,我,我不知道要往哪裡去!”
玉紫說到這裡,突然悲從中來,忍不住掩著臉,放聲大哭。
她這一哭,顯然觸動了老人的心腸。
他伸手撫上玉紫的頭髮,慈愛地說道:“愚兒,愚兒,何必如此悲傷?”
在他的安慰中,玉紫的哽咽聲,卻是更加響亮了。
老人看了一眼身前的墳包,又看了一眼玉紫,那雙渾濁的老眼,有點迷濛了。他昂起頭,展開雙臂朝著天空叫道:“我兒,是我兒麼?你憐我孤苦,便賜我一女麼?是我兒麼?”
玉紫聽著聽著,哭聲一頓。她把頭朝地面上一點,重重叩了一頭,叫道:“女兒見過父親,女兒見過父親。”
老人伸著手帕拭去臉上的淚水,呵呵一笑。他上前扶起玉紫,嘆道:“愚兒,你突然出現在我兒墳前,又不知自身是誰,這便是天意啊。天意要你成為我的女兒,它是不可違背的,否則會有不詳。孩子,你再磕三個頭吧,從此後,我便是你父,你便是我女。”
玉紫聞言,連忙再向老人叩了三個頭。
她的頭一叩完,老人便忙不迭地扶起她。他端詳著玉紫,憐愛地說道:“我兒,你孤身在此荒野,若是遇到了狠人,定會被他們抓去,不是為奴,便是進入jì館中。幸你遇到了我。”
玉紫聽到這裡,頻頻點頭。
這時,老人又說道:“我兒,你雖著貴人衣裳,然你突然出現在荒野中,定是被人所害。你估且隨老夫回去,他日若尋得記憶,遇得親人,你自可棄我歸去,不必掛念我。”
玉紫連連搖頭,她果斷地說道:“一日為父,終身是父。”
老人聞言,大受感動,他那渾濁的老眼中,又冒出兩泡淚水來。
低著頭拭去淚水,老人哽咽地說道:“若真是如此,你便是我兒憐我孤苦,賜給我的。”
玉紫低著頭,暗暗想道:我成為您的女兒,是不是你的兒子所賜,這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一個異鄉來客,茫無目的的在這個世間行走,我需要一個立身之地。我需要你這種慈祥善良,又有見識的人提點。
之所以判斷這個老人有見識,是玉紫聽到老人說他在齊宮呆過。
玉紫這人,天生便具有敏銳的第六感,她一判斷這個老人慈祥善良,便乾脆利落地賴上他了。
兩人痛哭了一陣後,老人給了一雙破糙鞋,令玉紫在小墳包前燒了,對著墳包叫了幾聲“大兄”。然後,兩人相互扶持著,一步一步向外面走去。
樹林外面的道路上,停著一輛破破爛爛的驢車。
看來,這便是老人的坐騎了。
兩人上了驢車,老人坐在駕車的位置上,長鞭一甩,吆喝一聲,驢車便慢慢地駛動了。
老人顯得很開心,他一邊策著驢車,一邊笑道:“我兒,你的父親,以前在齊宮中,服侍過兩任齊王,呆了三十年呢。”
三十年?那怎麼落到了生計艱難的地步?
玉紫正在尋思之時,老人又說道:“父親我本是奴隸出身,蒙先王歡喜,賜為庶民,後又升為士人。這三十年中,父親我備得君王厚愛。”
他說到這裡,長嘆一聲,聲音低了很多,“然而,父親我終是一個嬖人(由奴隸提升上來的人),沒有封地,沒有家臣。錢財雖多,一出王宮,盡被歹人搶去。那歹人,那歹人……”
老人說到這裡,恨聲連連,便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玉紫伸手按在老人的肩膀,輕聲說道:“父親,事已過去了,不要想了。”
老人連連點頭,拿著手帕拭著眼角,低聲說道:“是啊,過去了,過去了。我的妻,我的兒,都過去了。只有我還活著,不過,現在我又有一個女兒了,我又有一個女兒了。”
他說到後來,聲音已是越來越振奮。
玉紫看著一時悲傷,一時歡喜的老人,不由想起了自己那生長在農村中,老實巴結的父母,心裡又是一痛。
第4章我也是萬里挑一?
驢車慢騰騰地順著官道,向前面駛去。
驢車雖慢,玉紫的心卻終於踏實了。從發現自己穿越到現在,也不過是半天時間。可這半天,卻比她前面的二十五年都要辛苦,都要驚心動魄。
不管如何,總算有個落腳點了,以後的事,以後再想吧。
拉著馬車行走的兩匹驢,著實是老了,那皮毛已經是稀稀疏疏,步履中帶著一種疲憊,便如坐在馭夫位置上的老人。
兩人走了一會,玉紫問道:“眾人如何稱呼父親?”到了現在,她還不知道老人的名字呢。
老人笑呵呵地說道:“父親奴隸出身,本是無名之人。然,上任國君在時,賜父名為宮。”
他說到這裡,轉向玉紫說道:“我兒乃婦人,應是沒有稱呼,為父得替你思得一名。”
玉紫連忙接口道:“父親,我名玉紫。”
“玉子?”老人朝她看了一眼,搖頭道:“‘子’之一字,乃貴稱,當今之世,要有了大功德大學問的人,才可在名字後附上一個‘子’字。兒,你就喚玉吧。玉潤而美,有貴人之氣,與你倒也相合。”
玉紫連忙點頭應了下來。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終於在太陽漸漸西沉時,來到了城門口。
石建的,斑斑駁駁的城門上,樹著一根旗幟,飄舞著羽毛和牛尾的旗幟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一個大字“曾”。
玉紫盯著那個曾字,問道:“父親,此是曾城?”
老人咧著乾巴的嘴唇,呵呵笑道:“然也,此是曾國。”
問了幾句,玉紫方才知道,這個曾國,現在是大國齊國的附屬國之一。曾國方圓只有三百里,共有三座城池。眼前這座城池,是曾國的都城所在。
驢車進入了曾城。
曾城中很熱鬧,無數個趕著驢車,頭戴著竹製高冠的士人穿來穿去,而在道路中趾高氣揚地行走的,還有一些手握長劍,面露凶戾之色的武士。
夾在這兩種人中的,也有一些消瘦而畏縮的庶民,那些庶民,都只是穿著最普通的麻衣,糙鞋。
玉紫好奇地張望了一番後,她突然發現,這些人好似都不高,大多數人都只有一米六左右,只有那些佩劍的武士們,才勉強達到一米七。而且,這些人的膚色,大都帶著一種憔悴的蒼黃,似乎長期處於營養不良中一樣。
奇怪了,在樹林中遇到了美少年,那一行人可是個個都很正常啊,他們的身高,最矮的也有一米七,那個美少年更是有一米八左右呢。
玉紫卻不想想,如美少年那些人,一看就是貴族出身,自小攝入的營養遠遠豐富過常人,自然也會長得高一些了。
玉紫和老人一進城,便引得不少人向他們看來。
當然,這些目光,多數是衝著玉紫而來的。
對於自己的相貌,玉紫在溪水中見到過,她膚色白嫩,身高約一米六左右,五官清麗端秀,在玉紫看來,她這個長相,與她前世時一樣,走在現代的街道中,也就是個中等偏上的姿色。
可是,這一進城,便有好幾十雙目光聚集在她臉上,那毫不避諱的打量和驚艷,讓玉紫覺得,自己還是一個長相不錯的美人呢。
眾人的目光太過灼熱,玉紫有點不自在了,她微微側頭,目光轉向她的父親。
她的父親,好整以暇的坐在驢車上,與剛才不同的是,他的腰背挺得筆直,渾濁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冷意,而且,他的右手,按在他腰間的佩劍上。
眾目睽睽當中,驢車繼續不緊不慢地向前駛去。
在駛出了二百米開外,一個手持長劍,長著一張國字臉,嘴角有著一道猙獰傷口的武士走了出來。
那武士擋在驢車的前面,抱著劍朝老人一叉手,笑道:“宮老丈,怎地出城一趟,便載回了一美人?”
老人抬起頭,他淡淡地瞟了那武士一眼,微一點頭,說道:“她是我新認的女兒,名玉。”
老人說到這裡,似乎害怕眾人沒有聽清,聲音一提,嘶啞著強調道:“此是我女,名玉。”
說罷,他手按劍柄,一雙渾濁的老眼,虎視眈眈地掃視過周圍眾人。
老人的目光到處,眾人紛紛垂頭,避開他的視線。
玉紫看到這裡,大為吃驚:原來,她這個老朽之極的父親,在這個地方,居然有點威嚴呢。
在玉紫尋思之時,一陣議論聲紛紛而來,“此姝甚美,雖曾伯宮中亦不多見。”
“宮老從哪撿得這萬中挑一的大美人為女?”
“咄!宮老為人古板,休得多言。”
“此姝名為玉。玉者,貴人之佩也,莫不成,此姝大有來歷?”
眾人的議論聲,不斷地傳入玉紫的耳中。
聽著聽著,玉紫的嘴角已是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她低下頭,悄悄的以袖遮臉,掩去一臉的笑容。
她得意地想道:我這個相貌,明明只是清麗而已,在這裡居然是萬中挑一的美人?哈哈哈,我也是萬中挑一的美人了,真捧!
玉紫確實很得意,想她當初,看到這個明星那個明星整容啥的,也曾幻想過,有一天自己中獎中了幾億,也花個幾百萬整整。人生嘛,就這麼幾十年,怎麼也得過一過大美人的癮。
她哪裡想到,就憑著這同樣的清麗容顏,她在這個世界,居然是萬里挑一的大美人?哈哈哈,真是好玩。
這一刻,玉紫突然覺得,穿越也不是那麼糟糕的事。
驢車繼續向前駛去。
玉紫發現,圍觀她的人雖多,可是這些人也只是遠遠地看一看,偶爾有幾個躍躍欲試的武士,也被身邊人扯了下去。
看他們的眼神,似乎對她這個便宜父親很是敬畏呢。
當驢車駛入一條破舊的巷道時,周圍總算安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