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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壓低聲音,呵呵一笑。
這一笑,含著無盡的灑脫。他朝玉紫盯了一眼,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姬小看了我辟!方才我想要衝出時,便已不在乎這一顆頭顱。”他說到這裡,突然朝玉紫擠了擠眼,嘻嘻笑道:“姬處處皆善,就是太過惜命了。哈哈。”
聲音末落,他已縱馬沖了出去。
辟一衝到街中,嗖地一聲站到了馬背上。緊接著,他雙手撐腰,扯著嗓子一聲暴喝,驚得風雷滾滾,“咄——”
喝聲一出,四野俱驚。
辟穩穩地站在馬背上,他居高臨下,怒瞪著還有胡鬧亂撞的少年王孫們,嗖地一聲拔出腰間的佩劍,高高舉向天空,怒吼道:“恥乎——我王祭於鬼神時,曾祝曰:必以民之苦為己之苦!趙氏立世數百年來,代代趙王,不敢輕賤我民,不敢侮辱賢士,不敢踏踐蒼生!咄——我真不知,這些人是誰家子孫?竟敢如此胡為?他們就不懼怕鬼神之怒,天地之威乎?”
辟振振有詞,大義凜然地喝到這裡,突然聲音一提,縱聲嘶吼道:“諸位丈夫,我,太子趙出的劍客辟也!有我等在此,豈能任由這些小人作踐大王之威?有我等義士在,怎能任由這些無知小人殺戮弱小?咄——有敢為者,且隨我來!大不了拋去這顆頭顱!”
辟的聲音一落,好幾個劍客同時齊喝道:“大不了拋去這顆頭顱!”
轉眼間,十幾個劍客同時喝道:“大不了拋去這顆頭顱!”
這是一個熱血的時代,這是一個壯士們為了一飯之恩,可以割下自己的腦袋當禮物的時代!
這也是一個鄙履王侯的年代,賢士劍客們拔劍而出,當者披糜的年代!
更重要的是,辟說了他的身份,他是趙出的劍客!趙出是何人也?他是趙國百姓心目中的賢太子,是他們的精神支柱!
隨著辟的話一說完,百數個遊俠兒,劍客已同時喝道:“大不了拋去這顆頭顱!”這一刻,他們的熱血,他們的激情,他們悍不畏死的信念,被點燃,被壯大!
這一刻,他們被那偉大的激情所主宰,他們突然很想替剛剛回到邯鄲的故太子做些什麼!
於是,辟跳下馬背,如風一樣卷向眾少年王孫時,街道中的閒散劍客和遊俠兒也動了,他們也如風一樣卷向那些王孫,卷向那些王孫們帶來的走狗。
而在這個時候,玉紫急急喝道:“退後,速速退後。”
眾劍客跟隨她日久,很能明白她的意思。當下,他們驅著馬車,向街道右側的小巷道里退去。一直退到那不起眼的陰暗處,他們才停下來繼續看戲。
而夕女等人,哪裡見到過這種場合,一個個嚇得目瞪口呆,只會尖叫。
風聲呼嘯中,辟衝上了靠得最近的一個王孫,這時,那王孫的馬蹄,還踩著一個小女孩的胸口,他還在享受著那一股股鮮血向外噴涌的美麗。
“卟——”
長劍入肉的聲音傳來。卻是辟重重一劍,砍斷了那王孫的馬腿。那王孫猝不及防之下,重重摔落在地,他剛剛呼喝道:“何人敢犯我?”五個字,呼地一聲,一柄黃澄澄的長劍,反she著明亮的太陽金光,向他重重刺來。
就在一劍刺入那王孫的胸口時,辟縱喝一聲,“妖后縱容你,鬼神不能容你!”
這一暴喝,這一劍,這“卟”地一聲如噴泉一樣,沖入天空的血液,在一瞬間,把所有的血都燒熱了。
眾劍客再也不管不顧了,他們揮劃著名手中的佩劍,不約而同地吶喊著,“妖后縱容你等,鬼神不能容你!”
“妖后縱容你等,鬼神不能容你!”這不是簡單的口號,劍客們每這樣喝一句,心口的血便熱了一分,同時,手下的劍,也狠毒了一分。
“啊——”
一聲又一聲的女子尖叫聲,混雜地吶喊聲中,求饒聲中,大笑聲中,轉眼淹沒不見。
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第167章意外收取的
百數個劍客在把十幾個王孫砍於劍下後,他們已是殺紅了眼,已有人轉過頭,向著貴女們殺來。在這些劍客身後,還有一些庶民,他們拿著手頭的竹擔等物,也向這邊殺來。這些庶民中,混雜著嘶啞的哭聲,“你們殺了我兒,納命來!”
見到有人向這巷道衝來,玉紫喝道:“快拿出公子的令牌,大聲疾呼:此是公子出的馬車!”
劍客們回過神來,他們同時閃到玉紫的馬車旁,拿出令牌高聲喝道:“此是公子出的馬車!”
公子出三個字一入耳,那些一衝而來的遊俠兒終於停下腳步,殺向另外一側。
就在這時,玉紫聽到夕女在驚叫,“玉姬,救我,快快救我。”
那驚叫聲,混在喧囂聲中,清楚地傳到玉紫的耳中。
玉紫沒有回頭,她似乎沒有聽到一樣,扯著嗓子驚慌胡亂地說道:“怎辦是好,怎辦是好?”她的聲音,在這一刻,也清楚地傳到了夕女等人的耳中。
殺戮和鮮血,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獸性。玉紫聽到一個暴喝聲傳來,“是妖后禍國!她害得我王性命垂危!她縱容這些小人殘殺我等!她用人唯親!她yín穢後宮,與她的兒子公子無巽私通!殺了妖后,我們殺了妖后去!”
那暴喝聲,正是辟的聲音。不過混在這種兵荒馬亂時,除了玉紫,誰也沒有注意是誰在暴喊。
辟的話,使得已經殺紅了眼,還沒有冷靜下來的眾人,血液更熱了,瞬時,幾十個,數百個聲音同時傳來,“殺了妖后——”
“殺妖后去!”
喝聲如雷,人流如cháo。
聽到這些吼叫,玉紫低聲命令道:“留兩人護我!其餘人都混入人群中,助辟一力!”
“諾!”
這時刻,這些劍客們已經知道玉紫想要幹什麼了。他們欣然應諾,幾個縱躍,便跳到了人流中。
幾千年來,國人最喜歡湊的便是熱鬧,而且還喜歡盲從。隨著“殺了妖后”的吼聲越來越響亮,那滾滾向趙王宮奔去的人cháo,已越卷越大,越卷越大。
趙王后這幾年來,修葺宮殿,陵墓,設立苛捐雜稅,種種行為,實已激起了民怨……平素,每有劍客賢士站出來指責,她便派人圍而殺之。久而久之,邯鄲城人是敢怒不敢言。
可這一刻,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怨氣,都暴發了!熱血和怨恨,使得越來越多的人陷入瘋狂當中。
沖向齊宮的人流如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到得一刻鐘後,沖入另一條街道的吶喊聲,已是上千人的齊呼。
就在這時,一個劍客歡喜地叫道:“公子來了!”
玉紫嗖地回頭,果然,在道路的盡頭,是縱馬疾奔而來的公子出。他在一眾賢士地籌擁下,浩浩蕩蕩地一衝而來。
公子出板著臉,雪白的駿馬奔行如風,一轉眼便沖了過來。這時,玉紫聽到夕女啞著聲音哭叫道:“夫主,夫主!”聲音淹沒在馬蹄聲中,公子出根本沒有聽到。
倒是他衝過玉紫的馬車時,回過頭來朝她盯了一眼。
這一眼中,隱隱帶著讚許!
聽著那些越去越遠的暴動聲,玉紫拉下了車簾,頭倚著塌,閉上了雙眼。
這時,一隻手攀住了她的馬車,卻是夕女爬過來了。她淚流滿面,驚惶無比,在見到玉紫時,夕女慌亂的,聲音極為軟弱無力地叫道:“玉姬,十九死了啊,你要救我。”
玉紫見她頭髮凌亂,臉白如紙,不由低頭一看,這一看,她才發現,夕女的大腿處,已被劃了一劍,十寸長的傷口,皮肉都翻起來了,那血,順著她的裳服,向下汩汩地流去,轉眼間便染紅了一灘泥土地面。
看來,她傷得很重啊,再不救治,只怕要休克了。
玉紫盯著夕女,她沒有動。
夕女腿上的鮮血還在迅速地流失,一縷一縷透過裳服,浸到地面上,形成一個小小地血泊。
她的唇已乾裂,她的眼神已開始空洞。
夕女驚恐的,渴望地望著玉紫,無力地求道:“救我,求你,救我……”她伸出手,扯向玉紫的衣袖。
玉紫向後退出一步。
夕女這一扯,給落了個空,她撲倒在馬車的橫柱上。
保護玉紫的劍客,冷漠地看著這一幕。左邊那個劍客朝玉紫瞟了一眼,見她面無表情地轉過頭,裝出一副沒有看到夕女的模樣,便也掉轉頭,不予理睬。
夕女驚恐地發現,這個玉姬,她真是見死不救!
她從咽中呵呵笑了一聲,開始轉為空白的腦海中,泛起一個念頭:是了,要是我,我也不會救她。我真是傻啊。
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夕女披散著頭髮,轉過蒼白的臉,無神地雙眼盯著一個劍客,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救我……我是公子出的……妻室。”
她說到最後兩個字時,眼中閃過一抹期待的神光。
那劍客抬頭看向玉紫,見她神色不動,便避開了夕女的眼神。
夕女絕望了,她明白了,只要自己一天沒有嫁給公子出,自己的身份就沒有任何意義!
可她不甘心,眼看就要死亡了,她一點也不甘心,她伸手扯向那劍客,她向那劍客撲去。
劍客退後一步。
“撲通”一聲,夕女重重摔落在地。她僵硬地扭了扭身子,卻根本無法撐起自己的身體,無法站立起來。
她一次又一次地想撐起,一次又一次地倒下,她的咽中,發出模糊不清的話語,她在求著,哭著。直到她的腿傷處,血流成了河,直到她一動不能動了……
玉紫朝著夕女的屍體瞟去,心中閃過一抹愧疚,她垂下雙眸,把右手食指含入嘴中,重重咬了一口。
她這一口咬得太重,轉眼間,一股濃厚的腥味便在她的口中漫延。品味著鮮血的味道,玉紫喃喃說道:“要想得到我想得到的,就需學會殘忍。現在,我學會了。”
這時,劍客離湊過來問道:“玉姬,我們?”
玉紫道:“可以跟上去了。”
“諾!”
暴民們如洪水一樣衝到了趙王宮,武士們剛想關上宮門時,人流如cháo,已一涌而上,轉眼間便把他們踩在了腳下。
這時刻,趙王宮中,邯鄲城中,只有一個聲音響徹雲霄,“殺了妖后——”
數十個大臣,急匆匆地跑了出來。他們在看到這些殺氣騰騰的暴民時,頓時一驚,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