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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中,有點澀滯。
宮卻是一臉放鬆,“女兒休懼,想是公子見你美貌,欲收納於你。”美貌?我的美貌比得上他自己麼?轉眼,玉紫又想道:收納於我?原來是要我做他的姬妾啊?
玉紫有點緊張了,她向前一探,急急地追問:“當真?”
這一追問,宮卻有點遲疑,他訥訥半晌,方回答道:“許是如此。”
原來父親也不清楚啊。
玉紫有點失望地坐回塌上。
這時,宮的嘆息聲幽幽傳來,“我兒,這數月間,你食不得肉,著不得緞!你與父親一道風吹雨曬。玉啊,身為婦人,終需嫁人的。你,你就不要多想了啊。”
直到宮身影離得老遠了,玉紫還在呆呆地看著他,呆呆地想道:原來,父親竟是贊同的。
這時,另一輛馬車駛到了左側,車簾晃動間,傳來了一個溫軟的女子聲,“玉姬,”一張圓而清秀的臉出現在玉紫面前,她打量著玉紫“姐姐身材果然與代姝相仿。”
說到這裡,少女朝身後吩咐了幾句,接過一個包袱後,又轉過頭對玉紫說道:“姐姐,事起匆促,無法為姐姐備製衣裳。這兩套衣裙,乃婢子代姝所有,請姐姐暫且穿上。到得府中,定會為姐姐備得符合身份的裳服。”
玉紫瞪著那個包袱,頓了頓,終於伸手接過。
這是二套女式裙群,布料有點粗,是一種緞。
縮回馬車中,把這套裳服擺在面前,玉紫瞪了一陣後,雙手捂臉,喃喃說道:“既來之,則安之。既來之,則安之。”
自我催眠了一陣後,玉紫把這裳裙換上。
果然合身。
幾個月來,她穿的都是又寬又大,粗糙得把她的皮膚都磨破了的麻布。那麻布極粗極不吸汗,穿在身上簡直是受刑。現在穿上這身緞做成的裳服,感覺到皮膚的放鬆,玉紫哪裡還有半點勉強了?
她扯了扯左邊的大袖,自言自語道:“奶奶的,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玉紫會為了一身好衣服,咬牙切齒地想著要奮起?”
車隊繼續向前駛去。
走了幾個時辰後,夜幕降臨了。馬車一一停下,喧囂聲中,有侍婢在準備晚餐。
坐在馬車中,聽著外面的人聲鼎沸,玉紫突然想到了一個極重要極重要的問題。她咬了咬唇,絞著雙手,忍不住膽戰心驚:這個公子子堤如果真納我為姬妾,那是不是意味著,他會令我前去侍寢?天啊,我不要!
她想到這裡,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公子子堤那張俊美得人神共憤的臉。好似這樣俊美的貴公子,應該看不上自己吧?好似與這樣的人同床共寢,應該是自己占了便宜呢。
她胡思亂想到這裡,忍不住朝著空氣中‘呸呸呸’了幾下!
外面的喧囂聲越來越大了,隱隱的,還聽到了宮的說話聲。
玉紫連忙掀開車簾,跳下了馬車。
她剛一露面,一眾劍客便頻頻向她打量而來。不過這些人只是瞟上兩眼,便移開視線。
玉紫碎步向宮跑去。
就在這時,一個少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玉姬姐姐,公子正在用餐,姐姐怎不隨侍左右?”
玉紫的腳步一頓。
她慢慢轉過頭去。
跟她說話的,便是那個送衣服給她的侍婢,這侍婢一雙杏眼睜得大大的,正盯著玉紫。那表情中,似在為她的不懂規矩而詫異。
玉紫暗中嘆了一口氣,衝著少女點了點頭,轉頭朝宮瞟了一眼。宮沒有看她,他正與一個劍客低聲說著話。
玉紫盯著父親,鬱悶地想道:父親該不會以為我是公子子堤的人,便不再為我操心了吧?她再次嘆了一口氣,轉身朝著公子子堤走去。
第39章進入臨淄
公子子堤正在撫琴。
夕陽下,鋪了厚緞,擺滿塌幾的糙地上,他席地而坐,俊美的臉低垂著,一縷長發披散在頰邊,長長的睫毛撲閃,嘴唇微嘟,無比認真的同時,帶著一股孩子氣。
看著這樣的公子子堤,玉紫第一次意識到,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還沒有成年,沒有行冠禮呢。
突然間,玉紫信心大增:我兩世為人,用得著怕這麼一個少年郎嗎?
於是,她的心情放鬆了,快步來到公子子堤身後。這時刻,侍侯公子子堤的侍婢們都在做飯,煮酒,沒有人為他紅袖添香。當然,玉紫也不會有這個興趣。
玉紫想了想,從旁邊移過一個塌幾,老老實實地跪坐在公子子堤的身後,瞪著地上一叢叢雜糙,以及在雜糙中忙碌的螞蟻發起呆來。
“此曲如何?”
清如流泉的聲音突然在玉紫耳邊響起。
玉紫一驚,連忙抬起頭來。只是一個轉眼,諸如“此曲只應天上有”這樣的讚美之句,便湧出她的腦海。
玉紫嘴一張,準備滔滔不絕地表現一番……
就在這時,公子子堤笑了笑,搖了搖頭,喃喃說道:“不過是落魄之人失意而奏,這等樂音,不詳之極,又有什麼值得讚賞的呢?”
他長嘆一聲,令得玉紫把話啞在咽中後,意興索然地把琴朝前面一推,身子向後一仰,對著西邊的滿天霞光,怔怔地發起呆來。
這時的他,臉上笑容漸漸消失,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落寞和憂傷。
他直是出神了良久,才轉過頭來。一見到坐在他身後的玉紫,公子子堤略怔了怔,他眨了眨眼,才想起玉紫現在是玉姬了。
瞟了她一眼,公子子堤低聲問道:“玉姬?”
“然。”
“流落異鄉滋味如何?”
玉紫呆住了。她痴痴地望著夕陽西下的地方,好半天才喃喃說道:“形隻影單,狀如孤雁,不知該往哪裡去。”
公子子堤沉默良久。
好一會,他低低地嘆息一聲。
轉過頭,他又開始撫起琴來。這一次,他的琴音更悲了。
不過,玉紫對這琴棋書畫之類,是一概不通,她聽來聽去,只是覺得公子子堤彈的琴還中聽,至少不讓她打瞌睡。當然,至於這提神的是琴聲,還是美人,就有點分不清了。
汨汨的琴聲中,公子子堤低低地說道:“天下諸婦中,魯女最多才。”頓了頓,他又續道:“玉姬,為我奏上一曲吧。”
叫她彈琴?
玉紫的臉有點白了,她笑了笑,發現咽喉有點干。直到公子子堤回頭盯向她,她才低下頭,喃喃說道:“自離開家國後,妾便發誓不再碰琴瑟了。”
公子子堤盯著她,皺眉說道:“縱使是貴女出身,不碰絲竹,怎能取悅丈夫?”
丟出這句話後,公子子堤淡淡地喝道:“退下!”
“諾!”
相比公子子堤的不悅,玉紫的這個回答太過乾脆利落,簡直是有點高興。
公子子堤抬起頭來,狐疑地盯著她,在玉紫退出五步遠後,他又問道:“玉姬有何才藝?”
玉紫腳步一頓。她抬起眼睫毛,朝公子子堤悄悄地瞟了一眼,低聲說道:“妾,識字,能算帳。”
公子子堤搖了搖頭,道:“此是食客之事,你身為婦人,可有取悅丈夫之術?”這是他第二次提到讓玉紫‘取悅丈夫’了,玉紫直是聽得膽戰心驚,她搖著頭,羞愧地說道:“妾無長處。”
……“退下吧。”
“諾。”
一直退出了四五十步,玉紫的心,還在砰砰地一通亂跳。公子子堤,可是話中有話啊,他那語氣,分明像是一個招聘人才的上司。難不成,他想把自己做禮物送給某個人?
玉紫越想越是心驚。
不知不覺中,她已來到了隊列中,遠遠地便可以聽到宮的笑聲。玉紫抬起頭,看向笑得皺紋都開了的父親,慢慢地擰起了眉頭:不行,得逮個機會悄悄離開公子子堤才好。只是父親似乎很愉快呢,也不知他願不願意與我一道離開?
這天晚上,玉紫第一次吃到了一碗乾乾淨淨的,連一粒糠殼也沒有摻的粟米粥,同時,還吃了一塊狗肉。不過,她心裡有事,這難得的美味入肚,卻是心不在焉。
走了幾天,車隊終於要進入臨淄城了。而玉紫,一直沒有找到逃跑的機會。
齊國的臨淄城,是天下財貨的中心,這裡聚集了這個時代最多的商人,最多的財富。
整個城池,約有五十華里方圓,城牆如長城一樣,把它牢牢圈住。
還隔個四五里,玉紫望著那一眼看不到邊的巨大城牆,便倒吸了一口氣。
饒是見過現代社會的繁華,可玉紫此時此刻,還是有一種鄉巴佬進城的感覺。
而走在後面的宮,已經是痴痴而望,雙眼含淚了。
車隊的速度更慢了。很明顯,公子子堤,連同他身邊的劍客們,都不想太快進入那片城門。
玉紫只是朝公子子堤的馬車瞟了一眼,便轉過頭,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四周的景致。
這臨淄城外,以前顯然也是繁華的集居地。到處都可以看到一座座土堆,以及一幢幢破落的木屋。
是了,父親曾經說過,以前,大城四周,都會有聚城而建的郊呀什麼的,現在戰爭頻繁,那些聚居在城外的百姓們,都想盡千方百計地入了城中。
城門越來越近了。
臨淄高達六丈,由厚厚的,如小山一樣的巨石築成。看著那巨大的石門,以及石門兩邊,因為戰火而留下來的沆沆窪窪,以及那被血染成的一片片的醬紅色,玉紫可以想像,這幾百年來,這座大城所經歷的累累戰火。
車隊離城門約有二里遠時,走得更慢了。
無數的車隊,路人,騎著驢和牛的劍客,賢士,從城外的四條要道同時湧來。人實在太多了,可容三輛馬車並行的官道上,已是擁擠不堪。
這是玉紫來到貴地後,第一次看到一個地方,有著後世常見的水泄不通的擁擠。
第40章齊公子式
車水馬龍中,大開的城門裡,駛出了幾輛馬車。
這幾輛馬車一駛出,眾人紛紛讓道,避向道路兩側。連公子子堤的車隊,也在向道左避去。
上千人的注目中,那四輛馬車大咧咧地行走在道路中間,橫衝直撞般地駛來。
公子子堤的馬車,還在向道左駛去,漸漸的,他們混入了一個商隊當中。
玉紫掀開車簾,好奇地看著那幾輛馬車。
那幾輛馬車越駛越近,越駛越近。
突然間,馬車停了。
眾目睽睽之下,駛在最前面的馬車車簾一掀而開,一個青年伸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