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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大笑,他一邊朝著那不緊不慢地砍著狗肉的漢子叫道:“高不戚,你知她是誰?這個婦人,便是趙公子出身邊的那個玉姬是也!”
“砰”地一聲,那漢子右手一揚,輕飄飄地一揮手,便把那面看起來很鈍的銅刀砍入了放肉的木案中,還深入三分!
他轉過頭,明亮的雙眼緊緊地盯著玉紫,叉了叉手,道:“婦人是玉姬?”
“然也。”
玉紫還在盯著那深深砍入木案上的刀,順口答道。
那漢子又問道:“你的夫主,是趙出?”
“然也。”
“善!”那漢子走到玉紫身前,朝著她深深一揖,朗聲道:“聽聞公子出於齊秦一戰中,大敗秦軍!只有他這樣的賢公子,縱使逃亡於外,也不忘削弱我趙國的強鄰!”
自與公子出相處以來,玉紫已深深地領教了他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當下,玉紫微微一笑,便要開口。
不等她開口,那漢子已抬起頭來,他瞪著玉紫,突然間聲音一冷,沉沉說道:“然而!公子無巽縱我恩重於山!”
嗖地一下,玉紫臉白如紙,身不由已地向後退出一步!
瀵大驚失色,他急急地沖了上來,一把抓向那漢子的手臂,喝道:“高不戚,你堂堂丈夫,竟要刺殺一婦人乎?”
面對玉紫的慌亂,瀵的驚愕,高不戚瞬也不瞬地盯著玉紫,聲音沉沉地說道:“請玉姬轉告你家夫主,高不戚敬他所為,然,身負恩義,有些事不可不行。請他務必保重,免得命喪不戚這種匹夫之手!哈哈哈。”
大笑聲中,高不戚大步走到木案前,拔出那個砍刀,揚長而去。
第159章公子出的允許
直到高不戚走得遠了,他那狂放的笑聲,還在玉紫的耳邊迴蕩。
她聽得出,高不戚的語氣中,並無半點嘲諷!這個男人,他把自己刺殺的意圖如此明目張胆地告訴自己,還叮囑公子出小心防範,當真磊落得過份啊!
瀵走到玉紫身側,叫道:“玉姬?”
玉紫搖了搖頭,她果斷地向四個劍客喝道:“回府!”喝完後,她轉身向瀵福了福,跨上了馬車。
玉紫的馬車,急急地駛向公子出的府中。
在臨走前,她命令劍客們帶上了那塊放置狗肉的木案。
街道中,因行人甚少,玉紫很順利地便回到了府中。她命令四個劍客抬起那木案,便急急地向公子出所在的議事殿走去。
當她來到殿外時,賢士們正絡繹不絕地走出,他們對上匆匆而來的玉紫,以及那面被砍了一個深深的刀口的油淋淋的肉案時,都是一呆。
玉紫大步走入殿中。
這時刻,公子出正在顧君等人地籌擁下,向外面走來。迎面對上玉紫,他眉頭皺了皺。
玉紫來到他身前,在離他五步處便跪了下來。以頭點地,玉紫清脆地說道:“玉姬有急事相稟夫主!”
公子出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安靜。他看向玉紫,問道:“何事張惶?”
玉紫右手一揮,示意劍客們把那肉案擺在公子出面前,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她指著那肉案上的刀口,道:“這一刀印,便是那高不戚順手所為。”
這兩年來,她跟在公子出身邊,也見過不少高手。可真沒有一個高手,隨意一揮,便可把這胡桃木做成的肉案,砍入三分!而且她看得分明,那柄刀,分明是柄極鈍,幾乎沒有刀鋒的!
“公子無巽?”公子出笑了笑,轉向一個劍客,問道:“這個高不戚,莫非便是那韓人高不戚?”
那劍客上前一步,叉手道:“聽姬形容,定然是他!”劍客說到這裡,聲音中添了份不安,“主公,這個高不戚,是可以與墨家矩子一較高低的絕頂高手啊!”
公子出淡淡地說道:“此人於刺殺前向我示警,真磊落丈夫也!善!”讚美過後,他盯向玉紫,揮了揮手,“姬退下吧。”
“諾!”
玉紫回到殿中,便令侍婢們拿過一份帛書,很是安靜地在上面寫寫畫畫。
一天時間,轉眼便過去了。
月光掛上天空時,整個院落里還是燈火通明。坐在寢殿中,玉紫都可以聽到外面交錯傳來的腳步聲。
高不戚地出現,令得一天之間,府中的防衛力量,又強了三分。現在整個公子出府,里三層外三層,都是密密麻麻的武士和劍客。
一直到子時許,公子出悠然的腳步聲,才從台階處傳來。
玉紫連忙站起,躬身相侯。
“吱呀”一聲,殿門大開。
玉紫連忙迎上,她伸手接過公子出解下的外袍,喚道:“公子?”
公子出沒有理她,此時的他,墨發濕淋淋的,只著褻衣的身軀,精壯中,肌肉隱約可見。看來,他剛剛沐浴歸來。
玉紫小心地看向他,見他眸光深邃如海,舉止從容,俊美的臉上,那抹淡淡的笑容依然還在,心中有點弄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公子出緩步踱到塌前跪坐下,玉紫連忙近前,為他斟酒焚香。
裊裊升起的香霧中,公子出低沉的聲音從玉紫的身後傳來,“玉姬,那個魏人,你因何得識?”
終於問起這個問題了。
早有心理準備的玉紫也不慌亂,她回過頭來,盈盈跪下,低聲稟道:“妾在齊宮南苑時,曾與他相識。”
“詳細說來。”
“諾。”
玉紫把往事說了一遍,只有談到那個計劃時,她略省了省,只是說想與他們一道走私。
殿中安靜了。
公子出久久都沒有出聲。
玉紫悄悄抬眸,她還沒有看到他,公子出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玉姬,你便這般想要錢財麼?”
他的聲音中,含著濃濃的困惑,以及疲憊。
玉紫低低地應道:“然。”
她的聲音很低很低,也很乾脆很乾脆。
“為何?”
玉紫沒有抬頭,只是幽幽地說道:“世事難料,有得錢財護身,縱使被公子所棄,妾也能活下去。”
公子出是個極聰明的人,她地想法瞞不過他,也沒有必要瞞。
公子出盯著她。
類似的話,從玉紫的口中,他聽過無數次。
跪在他身前的這個婦人,纖秀,腰細不盈一握,不止是他,世間任何一個丈夫,伸手便可把她的頸項掐斷!
公子出溫熱的大手,撫上了她的頸。
直過了半晌,他低低地聲音傳來,“在齊地之時,你可有用我之名,為自己謀利?”
他的聲音很溫和。
玉紫的腦袋,伏得越發地低了,她輕輕應道:“然。”
公子出緩緩坐直。
他轉過頭去,盯著外面的浩瀚星空,久久不語。
玉紫悄悄抬眸,見到他這模樣,她不由怔住了:公子出在發呆呢!轉眼,她不安地問道:“公子,那高不戚之事?”
公子出回頭瞟了她一眼。
一迎上他的目光,玉紫便迅速地閉上了嘴。與他相處這麼久,她早就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開口,什麼時候閉嘴。
公子出盯著玉紫。
他盯得很認真,很認真。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低沉的聲音隨著夜風飄來,“姬,盡可去行商。”
玉紫嗖地一下,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她啞聲喚道:“夫主你!”他終於鬆口了,可她卻更加不安了。
公子出淡淡一笑,又說道:“姬自己經營所得的財物,我不會索取了。”他望著她水盈盈的雙眸,溫柔一笑,伸手撫著她的臉,喃喃說道:“姬有財物傍身,甚善。”
這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地轉變!
玉紫呆呆地望著他含笑的眸,望著他俊美的臉,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他的語氣太過平靜,笑容太過寵溺,這是一種安排後事的溫柔啊!
看著他,直直地看著他,不知不覺中,玉紫已是淚流滿面。
公子出望著睜大眼,淚珠成串的玉紫,哧地一笑,道:“姬因何如此傷心?”
“哇——”
玉紫放聲大哭起來。
她縱身撲入他的懷中。
公子出伸手摟過。玉紫抱緊他的頸,嗚嗚大哭,哽咽聲聲,“你不可出事,夫主,你萬萬不可出事。”
“不可出事麼?”公子出飄渺地一笑,他幽幽地看著玉紫,目光飄忽,“姬因何不願我出事?”
玉紫抱緊他,淚水流得更歡了,她把自己的臉貼著他的臉,哽咽聲低啞中,帶著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傷痛和驚恐。
公子出又問道:“姬因何如此悲歡?”
他的聲音,依然是飄忽的,遙遠的,寂寞的。
玉紫搖著頭,淚流不止,她低啞的,含糊不清地說道:“若沒有了你,若不是知道你還活得好好的,我此生還有什麼意味?”
這話,很含糊,完全是無意中說出來的。
這話,透著她從心底滲出來的恐慌。
公子出低著頭,怔怔地看著她。
望著她涕淚交加的小臉,突然之間,公子出的眼前,出現了曾經遇到刺客的那一幕。那時刻,眼前的婦人在危急時,是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救了他一命的。
是了,那時的她,在救他時,不曾有半分猶豫。
這個婦人啊……
公子出從心底,發出一聲喟嘆。他伸出手,把玉紫緊緊摟住。
他摟緊她,低低地嘆息一聲,然後,飄出一縷若有若無的聲音,“幸好,還有你這麼一個婦人……”
公子出地失控,永遠只有那麼一瞬間。伏在他懷中的玉紫,漸漸地感覺到,他的氣息變得平穩了,他那緊緊錮制自己雙臂的力道,放鬆了。
片刻後,他清聲說道:“玉姬。”
“然。”
“此非常之時,你的貼身劍客,可再增加四人!”
玉紫一怔。
她抬頭看向他。
公子出沒有看她,他伸手從几上拿過一個竹簡,翻看起來。他那俊美高華的臉上,又恢復了雍容,連眼神也非常清明銳利。
可玉紫卻不想離開。
她抱緊他的臉,把自己的臉埋在其中。越是與這個男人相處,她越是有一種‘這個胸懷便是我的’地感覺。
她在他懷中蹭了蹭,終於忍不住再次問道:“公子,那個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