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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眾劍客同時還劍歸鞘,向後退去。
而趙出自己,則是長嘆一聲,他無力地跌坐在塌上,以手撫額,喃喃說道:“由了你吧,由了你吧。”
玉紫得令,大為歡喜,她連忙向他重重地磕下頭去。“砰砰砰”的額頭撞擊地板的聲音清楚地傳來。叩了幾下後,玉紫搖搖晃晃地直起了身,她剛剛抬頭,身子突然一晃,整個人向後一倒,軟了過去,半天一動不動。
趙出一驚,他連忙欠身上前,把她摟入懷中,急急叫道:“玉姬,玉姬?”
在他地叫喚聲中,一個劍客湊上前來,他瞟了玉紫一眼,朝著趙出雙手一叉,“大王,姬昏厥了。”
“昏厥了?快,快,請大巫,請醫者!”趙出又急又慌,他把玉紫橫抱而起,匆匆忙忙地向後殿退去。一直衝出殿門,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拓公站了起來,朝著眾人團團一揖,無力地說道:“諸君,退宴吧。”
這話一出,回過神的眾人,搖著頭,無精打采起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趙出和玉紫退出了大殿:一場好好的慶功宴,竟以這樣的方式糙糙落幕!
魯成氏的幾人,這時也是面面相覷。他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悔意:這一次他們前來趙國,其實,並不完全是為了與一個婦人算老帳來的。那樣做沒有什麼意義啊!他們只是想引起婦人的愧疚,從而向她索取連弩和床弩的製作之法。最好,是令得婦人當眾發誓,從此後不再行製造機關之事,以絕了趙國的後路。
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在天下間素有賢名的趙出,竟是如此的強橫護短,如此的蠻不講理!
趙出抱著玉紫衝出大殿後,一動不動挺著屍的玉紫,突然睜開了眼。
她望著匆匆而行的趙出,雙眼慢慢地眯成了月牙兒。
趙出‘砰’的一聲踢開殿門,喝道:“都退下!”
“諾!”
在宮婢們退下時,他繼續向前走去,把玉紫放到了床塌上。
就在這時,玉紫嗖地伸出雙臂,摟緊了他的頸項。她吊著他,聲音軟軟地喚道:“夫主。”
趙出低頭看向他。
玉紫笑得見眉不見眼,如花的笑容底,隱隱有一抹羞喜流露。她眼波如水地瞅著他,傻傻的,歡喜地說道:“夫主愛我,疼我!”
以他的智慧,不管處理什麼事,有的是不動聲色的法子。可剛才的他,卻不惜自毀形像,也要護著她。
只是,這一次他如此高調的顯示自己的獨裁強橫,卻是為了什麼?
疑惑只是一閃而過,轉眼,玉紫收緊雙臂,把自己的臉貼上他的臉。她輕輕地摩挲著,感覺到他肌膚傳來的溫度,滿足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有了今日,妾便是明日死了,也無悔了。”
她的聲音一落,趙出眉頭皺了皺。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宮婢們小心的聲音,“大王,醫者和大巫都到了。”
“令他們稍侯。”
“諾!”
趙出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突然間,他衣袖一緊,卻是玉紫緊緊地抓住了他。
她仰著小臉,眼巴巴地望著他,軟軟地求道:“夫主,你只要我一個婦人罷,求你了。”
趙出愣住了。
他顯然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玉紫想的還是這個。
玉紫見他呆住,腰間一挺,縱身一撲,重新投入他的懷中。她摟緊他的腰,臉埋在他的懷中悶悶地說道:“女人多了不好玩的,一點也不好玩的。”
趙出慢慢伸手。
他扯開了玉紫的雙臂,然後,在她眼巴巴地期待中,長袖一甩,大步離去。
“砰”地一聲殿門開了又關,隨著一股涼風吹入,玉紫重重朝著床塌上一倒,恨恨地嘟囔道:“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大夫剛走,百無聊賴的玉紫,便聽到剛才宴會的大殿中,還是喧囂陣陣。
她蹙了蹙眉,揮手召來一個宮婢,問道:“大王不是說散宴了嗎?為什麼眾臣還在?去打聽一下。”
“然。”
一刻鐘後,那宮婢急奔而來,她衝到玉紫的寢宮中,急急說道:“玉姬,玉姬,宴中鬧起來了?”
鬧起來了?
玉紫大為不解,她皺眉道:“還是那些魯成氏的人?”
宮婢搖了搖頭,道:“不是,是幾個稷下學子。就在大王退下時,他們突然抬著一隻巨大烏龜進來了。那烏龜甲上,有幾個上古文字。眾臣一看,上面分明寫著‘魯女滅趙’”
宮婢朝著玉紫小心地看了一眼,顫聲道:“眾臣跪了一地,幾個巫也跪下來了,大王正發著火呢。”
她的聲音一落,寢殿中,突然變得安靜之極。
也不知過了多久,玉紫才沉聲命令道:“繼續說下去。我倒想聽聽,怎麼個魯女滅趙法。”
“然。”
那宮婢聽到她語氣中的森寒,伏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她顫聲說道:“幾個大巫說了,趙之嗣,絕於魯女之手。他們,他們說,從他們占的卜卦中可以看出,魯氏女會獨占趙王后宮,會令得大王子嗣單薄,而她自己所生的子嗣,無福無德,少年壽夭,二十年後,大王兩子俱亡,兄弟早絕,趙氏,無嗣!”
她說到這裡,顫抖了好一會,才低低說完,“大巫們說,這便是魯女滅趙的始由。”
她的聲音一落,便聽到重重地落坐聲傳來。
卻是玉紫,一屁股坐倒在塌上。
她白著臉,一動不動地,直過了許久,她才問道:“大臣們,都信了?”
那宮婢抬起頭來,她奇怪地看向玉紫,道:“這是蒼天示警,大臣們當然信了。”
“是嗎?”
玉紫冷冷一笑,她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用力地按著,似乎藉由這個動作,她可以制止那奔涌欲脫的心臟。
好一會,她才放下雙手,扶著幾,慢慢站直。
她的腰背挺得筆直筆直。
她瞪著前方,喃喃問道:“大王呢?”
那宮婢低聲回道:“大王正發火呢。”
她的聲音一落,便聽到玉姬突然咬牙切齒地低喝起來,“盧可兒,好你個盧可兒!”聲音怨毒之極。
這個宮婢也服侍玉紫有一段時間了,她什麼時候見過玉紫這麼失態過?什麼時候用這種怨毒可怕的語氣說話過?頓時,她狠狠打了一個寒顫。
這時,殿中傳來玉紫轉來轉去的腳步聲,她一邊踱步,一邊喃喃自語道:“不行,我不能被她打敗了,我不能便這麼被打敗了。一定有法子,一定有法子,我要反擊,我要反擊……”這話,已有點語無倫次。
如此說了一遍又一遍,玉紫的聲音終於平穩下來,她慢慢退後一步,坐回塌上,雙手扶在膝前,盯著那宮婢,緩緩說道:“起來吧,把你剛才聽到的話,一個字也不漏地再說一遍。”
“然。”……
第289章第一次反擊
宮婢應玉紫的要求,把外面的議論再細細地說了一遍。
玉紫怕她見識有限,所說不清,又揮了揮手,令人召來一個與她親近的賢士,終於把宴會中發生的事弄了個一清二楚。
夜深了,宴散了。
宴雖散,可它激起的餘波,卻在邯鄲城中掀起了一股海嘯,一時之間,所有的權貴,所有的各國商人,都在談論著這件事,談論著這個可怕的蒼天示警。
這個蒼天示警,它把大勝而歸的玉紫的威望,降到了最低。在這個無比信奉怪力亂神的時代,它像一把刀,血淋淋地插在臣民和玉紫的心口上。
燈火通明的土台九層,層層都有歡笑聲傳出,只有玉紫的院落里,安靜之極。
她在房中轉來轉去,眉頭緊蹙。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
聽到這腳步聲,玉紫腳步一剎,急急地轉過頭去。
出現在房門口的,果然是趙出。
他已換過了一襲月白袍服,玉冠束髮,俊美的臉上表情淡淡。
站在門口,他頭也不回地輕喝道:“退下吧。”
“諾。”
腳步聲響,殿中一空。
趙出這才轉頭看向玉紫。
他大步向她走來。
看到他走近,玉紫慢慢退到塌上,雙手扶膝,挺直腰背,眼巴巴地望著他。
趙出也坐上了塌。
他抬頭看向她,盯了一會,他持起酒樽飲了一口,溫和地說道:“宴中的事,你已知悉?”
玉紫點了點頭。
她嘴唇一抿,直直地望著趙出,開門見山地說道:“夫主,鬼神之事,他們既然可以製造第一次,便可以製造第二次!”
她的聲音中,有種惶惑,一種生怕他懷疑自己的不安。
趙出放下酒樽,他慢慢低頭,伸手揉搓著額心。
玉紫見狀,慢慢站起,她在他身後跪下,雙手摟著他的腰,顫聲道:“因我之事,夫主見累了。”
她摟著他,臉蛋埋在他的背心,喃喃說道:“這事定是盧可兒弄出來的,不能便這般便宜了她。”
趙出低嘆一聲,溫柔地說道:“此等事急不來,先休息吧。”
他轉過身,把玉紫攔腰抱起,向著浴殿走去。
玉紫摟著他的頸,朝他一笑,決定把心思暫且壓下。
一晚在纏綿中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玉紫便得知,齊太子攜其夫人,向趙王出提出聯姻之議。這一次跟隨齊太子而來的,還有他的一個嫡妹,年方十五,生有傾國傾城之貌的齊國第二十三位公主琪。
可以說,在這個時候,齊太子向趙出,向趙人再提聯姻,它的意義太重大了。
當玉紫走下土台時,她清楚地感覺到,不管是宮婢,還是劍客,還是太監,這宮中所有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看著她,在等著她的反應。
天下的人,都在等著她的反應。
玉紫暗嘆一聲。
此刻的她,一襲黑袍,白嫩的小臉上笑容淺淺,整個人與在齊國時已完全不同,已有了一種雍容華貴的氣質,和殺戮果斷的高高在上的風範。
因此,她目光到處,饒是正在議論中的賢士劍客,也會聲音放低,目光游移。
當玉紫下到土台第三層時,迎面走來了一群人。
那群人人還沒有走近,喧囂聲,笑鬧聲便不絕於耳。
他們正在抬階而上,也不知是誰看到了玉紫,說了一句什麼話,眾人的笑聲一止,同時抬頭向她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