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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無關。”事情說到這個份上,慕容恪藏著掖著也沒用了,乾脆挑明了說,“兒臣已經厭煩了他,扔到一邊去了。”
“那豈不正好?”皇上冷笑,“直接殺了了事,免得身為大好男兒,卻要行那妖媚yín邪之事,丟他祖上的臉”
“不”慕容恪終於坐不住了,額頭隱有冷汗冒出。
他知道這樣一來就被父皇抓到了把柄,從火燒寶和軒那次,他就知道石中玉成為了他的弱點,能被人利用的弱點。他已經擺出姿態了,半年多都沒理會那小子,並讓消息傳了出去,可為什麼仍然保不住他?
“與他無關”他只能徒勞地說出這四個字。
事實上,自他懂事那天起,他們父子二人,這天底下最高貴的父子就一直在角力。他沒有贏過,可也從沒退過半步。但今天,他一敗塗地。
因為他不能讓石中玉死,不能讓石中玉受到半點傷害。不管承不承認,不管是因為什麼莫名其妙的理由,但那小子已經是他心裡最柔軟而不可觸碰的部分,是他身上最脆弱的弱點,甚至……是他的……生命。
“你母后的大祭日就要到了,是不宜見血光。”皇上好整以暇地欣賞著這個從不服管、從來只頂撞他、忤逆他的兒子,心情一時大好,“不如把石中玉召進宮來,淨了身,當太監,就在朕身邊侍候,讓朕看看他有什麼寶貝,能讓朕的兒子為了他一個低賤的糙民、家丁,居然不肯娶正妃”
不娶金旖晨,就是石中玉死嗎?
慕容恪望向皇上,父子二人的目光激烈交鋒,他的心裡也在瞬間轉了好幾個來回。
最後,他不得不低下他高貴的頭顱,因為知道那威脅太切實,“既然父皇這麼疼兒臣,兒臣領旨,迎娶金氏女為正妃。”說出這句話時,心底像漏了一個洞似的,所有一切美好的、他所珍視的東西,都似流失了。
“有一天,你會感激朕的。”
“不過……”慕容恪沒有回皇上的話,而是話題一轉,“兒臣的貼身家丁不能有事,不然不管是誰的錯,兒臣都會立即殺了金旖晨或者,還有很多人要一起陪葬”
拿住他的弱點是嗎?那他也要讓那個高高在上的人明白,他也有不能觸碰的底限就像這個天下,那人絕不會讓他染指一樣。
“混帳,你敢威脅朕”皇上本來已經平靜下來,聞言先是一愣,等回過味兒來,立即就被氣得七竅生煙。
那個石中玉,莫非真的留不得了?他應該早就動手。可是老七雖然透出風來,似乎不再寵愛石中玉,但實際上護得死緊,就算貴為天子,也沒辦法順利下手。現在老七為了那家丁,居然敢如此頂撞他,讓他如何不殺意滿胸
妖孽魔鬼他的皇后沒有說錯,對這樣的孩子,不管他多麼用力,總也捂不熱那顆心。
“兒臣不敢。”慕容恪直挺挺跪在地上,“兒臣只是讓父皇明白兒臣的心意,若兒臣身邊的人有事,兒臣哪怕天翻地覆,也絕不原諒”
皇上俯視著這個兒子,心情很複雜。他喜愛他,卻也有點忌憚他。對他心存內疚,卻又想打壓他的氣焰。現在他公然頂撞,卻竟然不能以雷霆之力,讓他俯首。因為他羽翼已豐,叫人立斃於殿前?他以大燕第一高手之能,定然逃脫。調兵討伐?只能逼得他造**反。
況且,他怎麼公然殺掉自己的兒子,落得父子相殘的千古罵名?
從沒有一刻,他感覺這樣無力。他為天下之主,掌控萬民江山,一言斷人生死,卻不能徹底左右這個兒子。他能搬來五嶽之山,卻真的,壓不倒老七的氣勢。
終究,他是老了,只能盡力讓身後平穩過渡,不要亂了大燕世代基業。
“你這是和朕攤牌嗎?”他站起來,冷冷的俯視著自己的第七子。
“兒臣不敢。兒臣只是要平安。”慕容恪知道不能逼皇上太緊,低頭道,“兒臣在意的人平安,兒臣就平平安安娶了金氏女。願我大燕平平安安,千秋萬代。”說完,他匍匐在地。
“回家等旨吧。”皇上冷哼下了聲,“這幾天就不用來上朝了,朕看著你就生氣”
“兒臣遵旨。”慕容恪起身,慢慢退出去。
當他的身影消失,皇上低低的喊了聲,“方清。”
一個中年太監立即上前,“皇上,奴才在。”
“說說,裕王是怎麼護著那個石中玉的?”他問,聲音陰沉,因為他沒有勝利的快樂。今天,只不過是激化了父子間的矛盾而已。他看似占了上風,拿了把柄,卻又被將死在棋盤上了。
“裕王殿下的人只是遠遠護著,即不上前,也不讓別人上前。”方清低聲答,“好像自己不想和石中玉有瓜葛,卻也不讓別人傷害到他。”
“你先下去,朕要想想,好好想想。”皇上無奈地坐在椅子上。
第二十二章是男人也沒有關係
離元後大祭禮的日期越來越近了。
石中玉猶豫良久,還是選在早朝沒退的時候,抱著一大摞冊子,來到久思院。那是她半年來抄的佛經,雖然慕容恪只是以這個為藉口,把她打發到醉醒院去,但她卻真的認真做了。每天雷打不動的寫一個時辰,之前還要焚香洗手,就算她忙起來連覺也不夠睡,但卻從不間斷。
她覺得,慕容恪一定想為母親抄寫佛經。可是,他不能寫字,心裡肯定很難過。她懂得他的心,於是,她替他做。
“銀盤姐姐,好不好把這些抄好的佛經交給殿下。等元後娘娘大祭禮的那天,方便讓殿下焚於靈前。”石中玉笑眯眯的說,直感嘆自己運氣好,遇到了溫柔大方的銀盤,而不是潑辣的輕煙,或者冷淡的素裹。
“小玉怎麼不自己交給殿下?”銀盤笑問,雖然並不接手,但語氣間很客氣。
石中玉和自家殿下之間的情形,外人不知,就連凡夫人都懷疑殿下私下與石中玉會面,不然為什麼單獨撥個院子給他?但四大侍婢卻是清楚的。
真的是半年多不曾相見,好像殿下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一般。可是,殿下的脾氣一直很壞很暴躁、還很陰沉,時常會坐在屋頂上,望著醉醒院的方向發呆。這讓人看得很明白,殿下是惱了石中玉,可心裡卻放不下。
這樣的石中玉,她們誰也得罪不起。畢竟侍候了殿下七、八年,她們從沒看過殿下這個樣子,足以說明石中玉的重要。但是,石中玉和殿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誰也不知道,她哪敢冒然收下他送來的東西?
“我要潛心抄經,只有這時候才能出來。偏偏,殿下沒有下朝啊。”她每天泡在西山堂的事,大約除了幾個有心的人,不會被覺察,因為她一直行動隱秘。
“小玉不知道嗎?殿下好些日子沒上朝了,你乾脆放下東西等會兒,殿下這會兒該從湖邊練劍回來了。”銀盤笑盈盈的。
石中玉卻心頭一凜。
就是要避開他的,哪知道他沒上朝還敢來呢,這不是事與願違嗎?。他說過,不讓她再出現在他面前,因為……他會瘋狂。而瘋狂的他,她招架不住。
“算了,抄經的吉時到了,我還是先走,待會兒叫人送過來吧。”她隨便找了個藉口,轉身就走。然而一回頭,門邊的一條身影就撞進她眼瞳的最深處。
那人穿著血紅色緊身短打勁裝,一絲繡跡也無,除了一塊九龍佩,身上也無半點飾物,墨色長髮高高束起,襯出他高大矯健的身材,偏偏視覺上還那麼修長。大約是才練劍歸來,汗水浸透了上等的絲綢料子,貼在他隆起的肌肉上,形成特別的陰影……
石中玉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很久不見,偶爾想念時,似乎連他的相貌都模糊了,但再見到的這一瞬,卻發現原來他的影子深深刻在心裡,只是刻得太深了,深到沒有陽光照she的地方,看不清而已。而這突然的相見就好像心底發生了十級大地震,整顆心都翻轉扭曲,體無完膚。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之於慕容恪而言,更為強烈。
他對自己真的很狠,半年多來真的逼著自己沒見那小東西一次。雖然有時候,他期望石中玉不要那麼聽話,最好像以前一樣反抗他、違背他,突然跑來找他。而此時驟然重逢,那感覺格外新奇,就像胸口被洞穿,所有的堅持都流失得一乾淨。
銀盤在一邊,看到他們二人詭異的對視著,似乎天地萬物都不存在似的,乾脆開溜,免得出了什麼事被波及。
“你來幹什麼?”半晌,慕容恪開口,嗓音低沉得好像呼吸不暢似的,“本王說過,你不許出現。”
“我不知道殿下會在。”石中玉連忙解釋,手一軟,那些抄好的佛經差點掉到地上,“我立即、馬上就消失。”說完,她有點慌張地往外跑。
該死的,他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聽話!
慕容恪的眼睛近乎貪婪的鎖住那條嬌苗條的身影。可能因為急、可能因為累,也可能因為別的,石中玉的臉上飛起兩朵紅暈,在這美妙的夏日時光,說不出的動人。
“站住,你違背了本王的命令,難道想逃脫懲罰嗎?”慕容恪喝了一聲,身影晃動,片刻就攔在石中玉面前。
石中玉緊急剎車,這才沒有撞到,但兩人相對而立,中間只隔著那些經文冊子。
她低垂著頭,等著那懲罰的命令。可她只聽到頭頂上細細的喘息聲,然後面前的身影倒退了一步,“你……走吧。”聲音矛盾,鼻音濃重。
“殿下不責罰我了?”
“本王說了,讓你走”慕容恪微微有點發怒。
“那殿下,請您收下這個。”心裡百轉千回,卻只出口這一句。
紙張是很重的,儘管她經常搬書,鍛鍊了臂力,抱著這麼一堆東西到現在,雙手也開始發酸,額頭也微微見汗。
而慕容恪眼光下,正是她飽滿的額頭,因陽光的角度問題,令人看得見一層絨毛,可愛得想讓人吻上去。
“這是什麼?”略翻了翻,那一筆簪花小楷,跟眼前人一樣秀氣中帶著風骨,圓潤中有著倔強和不屈服。
“我為元後娘娘抄的佛經。”石中玉恭敬地說。
慕容恪冷冷一笑,“扔著吧,為元後做這些的人很多。京里那些夫人小姐,為表哀思,大多寫上十幾二十本。其實,有誰是真正懷念元後的,要的,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