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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她不知道!但那焦急、絕望和恐懼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扼住了她的喉嚨,令她連呼吸也愉斷絕了,卻又不得不硬撐。
那感覺,比死還可怕。
“我怕,你怕玩得不夠慡。”范通兇殘地笑著,“你以為你是誰?今天你死了,一張破席包裹,直接扔到亂葬崗去餵狗!別說你還沒有家人,就算有,又有誰敢說半個不字?你也不看看這是哪兒?裕王府!裕王就算把天捅個窟窿,皇上也自會修補。王府里死個把下人,誰敢來問!”
“你怎麼知道沒人幫我出頭?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石中玉大吼回去。
本來她是說大話,能穩住一時是一時,腦子裡在拼命想著逃脫的辦法,也有點拖延時間的意思。但范通才和魏鎖提過石中玉的事,懷疑老管家夏世雄與她有瓜葛,此時正讓她問了個正著,不由得眼神閃爍。
石中玉此時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當然不會忽略范通眼神的小小變化。她意識到可能詐到這混蛋了,連忙抓住這一點不放,含含糊糊地放狠話。
“范大管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兩下安好,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可你若惹急了我,大不了魚死網破。我保證,若我死,你也不得好死!”說著,她咬牙把竹刀往喉嚨下一頂,立即就感覺肌膚刺破的痛楚和熱血緩緩的流下。
范通此時酒醒了些,倒真被石中玉震住了,甩了甩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可是,眼看局勢見緩,石中玉正想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先把這飯桶嚇唬走再說時,她悄悄向後退的腳卻絆在了一塊石頭上。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向後摔去,手中的竹刀沒拿穩,掉落在地。
正是情緒緊繃的時候,突然發生的意外格外刺激人的神經,令人喪失理智。
范通就是如此。
在石中玉倒下的剎那間,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舅舅魏鎖本來就想找夏世雄的麻煩,那他先享用了這孌童,再掐死,到時候查不出是誰做的,看夏世雄會怎麼辦?想必,舅舅會高興吧。
有了這個念頭,他立即朝摔倒的石中玉撲來,抓住她有腳腕,一擰就把她整個翻了過來。
“我倒要看看,今天你怎麼魚死網破!”他說著就要扯石中玉的褲子。
石中玉拼命亂蹬,一邊扭轉身去,雙手在地上急急摸索,尋找竹刀的蹤跡。
她寧願死!她寧願死!
眼看著竹刀就在手指前,可她卻被拖了回去。
她抓了兩把土揚過去,但是沒有用,范通獰笑的臉在塵土中向她俯了過來。那一刻,她真的體會到什麼叫生不如死!
然而,眨眼的工夫里,范通的身體像是違背了萬有引力的規律似的,不但沒降下,反而向上飛起。更奇怪的是,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除了落地的撲通悶響。
變化太快了,石中玉完全反應不過來,只本能地坐起來,向後不斷的縮、不斷的縮。然後她抬起頭,看到他,月光下的他,身子有如通過一道電流。非常快,快到沒有蹤跡可循,好像只打了個寒戰,就消失了感覺。
在瞬間,她無法判斷眼前人是男是女,是妖是魔。
那人身材高挑、玄衣散發,赤著雙足,輕踏著翠糙繁花。夜風吹來,拂起他的長髮,絲絲縷縷掃過他的面頰,隨後,又垂落,妖異非常。
而他的臉比美人還美人,雌雄莫辨、五官深邃、完美得有如上天的傑作。明明全身的男性氣質撲面而來,眉目間卻給人艷媚的感覺。
偏偏,他的眼神格外純粹……純粹的邪惡。
儘管他好看地微笑著,顛倒眾生,可那笑意絲毫達不到他冰冷的眼底。圓月清輝,灑在他肩頭衣角。
他比月色溫柔,如在身邊,也比月色冰冷,遙不可及。
“這小傢伙很烈性呢。”那人突然開口,聲音好聽到讓人起雞皮疙瘩。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出聲,石中玉才警醒過來,意識到自己不是做夢,也不是在幻覺中。她被救了,可救她的人是誰?說是行走江湖的遊俠吧,他卻滿身貴氣。別問她具體是怎麼判斷出來的,因為有個詞叫“氣場”。說是高官貴胄吧,他這一身不倫不類,倒像個道士……
慢著,道士?!
難道這位就是傳說中的裕王殿下?他因為調戲皇室貴婦被皇上罰了在家清修,為此他還大張旗鼓的在王府內修了道場,他身上的袍子貌似道袍,聽說道士在做法時,有的是會散開頭髮的且赤足的……
當然,個別騷包的道士不作法時也可以這麼打扮。
“參見裕王殿下。”她腦筋轉得快,雖然還嚇得渾身控制不住的發抖,卻連忙跪上行禮。
“你認得本王?”裕王慕容恪挑了挑那雙入鬢長眉。
“小的之前沒福氣得見殿下。”石中玉努力平整心思,要給王府的大BOSS留個好印象,“但殿下天人之姿,非凡間所有,全身都是龍氣,小的一見之下就心中安定。謝裕王殿下救命之恩。”
石中玉諛詞如cháo,狂拍馬屁,肉麻話說得自己都要吐了。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是吧?
“本王還以為烈性的人都不會滑頭呢,原來可以並存。”慕容恪仍然微笑,看不出喜怒。
“小的說的全是真心話。”石中玉硬著頭皮說,也覺得自己有點不要臉。可為了活著,人話鬼話都得說呀。
“是嗎?但你不用謝我,本王只是不喜歡有腌臢事發生在遠芳園裡罷了。”慕容恪的聲音突然淡漠下來。
石中玉低著頭,不敢讓慕容恪看到她的表情。
她在皺眉,很有些氣憤。什麼意思?不喜歡有腌臢事發生在遠芳園裡?難道說這種強姦男童的事發生在別處,他就不管嗎?他還有沒有點王府主人的覺悟?還是在他眼裡,低級家丁就不是人?而且看樣子,他應該目睹了范通意圖侵犯她的全過程,可他竟然最後關頭才出手!
哼,白長了一幅好相貌,心腸卻是黑的,典型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怪不得做出了當街殺死大臣,調戲皇家貴婦的惡事!
“你在不滿?”正腹誹著,慕容恪突然問。
石中玉嚇了一跳,感覺這位裕王殿下會讀心術似的。果然妖孽啊!人長得妖孽,行事作為也這樣妖孽!
茫然中,她抬頭,見到月光下慕容恪的模樣,心頭又是麻麻的。
人都說月下看美人,頂不濟也月下看美男。可她倒好,月下看妖孽,還不能流露出真實反應,實在太難了。
“請殿下做主。”倉促中,她只能以此來掩飾。可是,她確實也需要知道,這件事裕王會怎麼處理。畢竟,范通只是被丟出去了,事情卻還沒有完哪。
第十二章王府水深
“孫福珩。”慕容恪輕喚一聲。
立即,有一條黑影分開花叢,快步走了過來。顯然,這位外院管家一直都在的,但慕容恪不出聲,他就像不存在一樣,默默守在一邊。
“死了嗎?”慕容恪問。
“肩膀摔折了,但還沒死。”孫福珩恭敬地答,聲音平板,聽不出任何情緒。
“麻煩。”慕容恪輕嘆口氣,聽起來就像吹落塵土似的,“明天你把那個沒死的,還這個小不點送到凡夫人那裡去發落。”
“是。”
餘音未落,慕容恪已經緩步離開了。
石中玉怔怔望著慕容恪的背影,不明白為什麼有人連走路也能那樣優雅,明明是從花叢中穿過,卻片葉不沾身似的。夜風,吹拂起他的三千煩惱絲,輕飛亂舞,讓他有如從月中而來的謫仙人物,無論如何,這形象也與當街擊殺大臣,調戲皇家貴婦聯繫不起來。
真的,是一個人嗎?
難道都是月亮惹的禍,讓她產生了幻覺?
身邊傳來一聲咳嗽,石中玉連忙收攏變得發散性的思維,斂目垂首地跪在原地。
“你的名字?”
“石中玉。”
“范大管事摔得很厲害,但他一直沒有開口叫疼,你知道是為什麼嗎?”孫福珩話題轉得非常突兀,“因為殿下不喜歡聽煩雜的聲音,所以封了他的穴道,讓他不能動也不能說。”
石中玉神色微動,心裡雪亮。
“小的明白。”她規規矩矩地說,沒露出一點兒不滿的意思,“明天得了凡夫人召見,小的自然如實稟告,不會多一句,也不會少一句。除此之外,今天晚上小的什麼事也沒經過。”
裕王殿下本身行事荒唐任性,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王府里也出現混亂。底下人不出么蛾子是上位者最想見到的情況,而范通意圖侵犯她畢竟是醜事,若傳揚開,必定有不好的影響。況且裕王已經把這事交給凡夫人處理了,算是給她個台階,如果她再鬧騰,就成了她不識抬舉。
而對於她來說,也不想這件事鬧大。畢竟以王府中人逢高踩低的行為來看,必定會令她過得更不堪,同情她就不可能,說不定還會傳出顛倒黑白的骯髒話。若她那三個兄弟一時按捺不住,為她報仇而闖出禍來,她不是又連累了別人嗎?
有些事,必須啞忍。等明天看看凡夫人的態度,她才好制訂下一步的對策。總之,她不會束手待斃的。為了保護自己和朋友,她可能會不擇手段。
看著近乎蜷縮跪地的石中玉,孫福珩暗暗點頭。
這小傢伙是個聰明的,心思靈透,不用人多說,也很明白自己的處境,態度還很大方。只可惜男生女相,身板柔弱,不堪大用,不然若是身家清白,倒是可以栽培。
“你先下去吧。”他微微搖了搖頭,“明天合適的時候,我自會找人叫你來。”
“是。”石中玉應了一聲,站起來悄悄退下。
直到回到房間,她才又怕又怒地發起抖來。剛才,只是憑一口氣撐著而已。
她打了一桶水,鎖好門窗後,幾乎發狠一樣把身上擦了幾遍,又把衣服絞得粉碎,這才感覺范通的噁心氣味全部被消除,疲憊之極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當屈忽昀他們回來,她沒露出半點情緒,該幹嗎幹嗎。不過范通如預期那般沒有出現訓話,就連安排活計,也是由一個臉生的高級家丁代替的。
“聽說范大管事昨天喝醉了酒,掉溝里跌折了肩膀,一兩個月起不來床呢。”屈忽昀打聽來八卦,說得眉眼亂動,特別高興。
“活該,怎麼不摔死他!”牛蠻為那被扣掉的半吊錢,恨死范通了。
“小聲點。”康涵柏噓了聲,隨即也是笑出了聲,“小玉倒是得了好處,今天分派她到東廚房去幫忙,肥缺啊肥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