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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詠本作好了秦錚要大鬧一場準備,沒人比他更清楚玉珠姐弟倆感情有多好,可是,聽罷了他話,秦錚只是皺著眉頭上上下下打量了崔宇一番,有些不高興地問道:“當年我姐走失時她才五六歲,不記得親人長相也是自然,你好歹也有十來歲了,如何見了面也沒認出來?”
二人聞言頓時愕然,他們倆這兩天來最擔心其實不是玉珠在莊外陷害長公主事兒,而是怕屆時秦錚知曉了她身世後無法接受,沒想到——聽他話里意思,他似乎早就知道了?
秦錚一副理所當然神態,“玉珠姐來我家時候我都四歲半了,怎會不記得。當時我們一家子大老遠地來尋親,結果我那苦命姐姐半路上因病夭折了,正巧玉珠姐暈倒在溪邊上被家父救了回來,家父說,此乃天意,就當作親身女兒一般教養著。因怕她心裡頭有旁想法,故從未告訴過她。”
顧詠與崔宇二人面面相覷,再也說不出話。敢情他們擔心受怕了一個晚上,竟然全是自己嚇自己,一時不由得苦笑不已。
但秦錚並沒有就此放過他們,繼續發問道:“我姐去了哪裡?”
在顧詠還未來得及將之前崔宇所說謊言再複述一遍之前,秦錚已經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別和我說那些幼稚謊話,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呢。”
顧詠乾笑兩聲,沒反駁。崔宇到底和他接觸得少,只當他還是個半大孩子,以為他使詐,笑道:“這事兒我們可沒誆你,紅豆果真去了濟南府。前兵部侍郎劉大人夫人患了頭痛毛病,聽說紅豆擅治此病,特特地遣了府里管事千里迢迢來京城求她治病。紅豆推辭不過,只得先去了,過個十天半月就能回來。”
秦錚挑眉冷笑,“那位柳大人我也聽說過,據說他府里有兩位夫人,一正妻王氏,一平妻陳氏,卻不知我姐這是給哪位夫人看病。”
崔宇愣了下,趕緊回道:“自然是王夫人。”他自以為回答得萬無一失,卻想對面顧詠又在無奈地拍腦袋。秦錚冷冷地看著他二人,臉上帶了冰霜,“你二人還不快從實招來,到底把我姐藏去了哪裡?”
崔宇還待再說,顧詠趕緊伸手拉將他拉住,老老實實地將玉珠留在城外長公主別莊事兒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個清楚。秦錚聽罷了,直氣得胃疼,衝著他二人發了好一通火,罷了,又挽起袖子非要衝出城去將玉珠喚回來。
可走了幾步,他又氣呼呼地折了回來,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玉珠性子,既然她自個兒決定了要留下,便是他衝過去,那也喚不回來。秦錚滿腔憤怒無處發泄,只得衝著顧詠二人狠狠道:“若是我姐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要…定…”他想了半天,也沒能想出一個能威脅到他們法子,索性怒道:“我就拖著她回玉溪村去,一輩子都不理你們。”
顧詠和崔宇好脾氣地將秦錚哄回家去,又再三保證定能讓玉珠平安回來,秦錚仍舊氣呼呼地懶得理會他二人,自顧自地回了房,連飯也沒吃就睡了。兩人也知道現在湊上去只會讓秦錚火更大,遂悻悻地告辭了,臨走前特意叮囑了於嬸子給秦錚做些好吃。
既然決定了要惡整那長公主一番,接下來自然免不了要造謠。
崔宇向都指揮使司請了好些天假,說是好不容易尋到了妹子,沒想到竟被人擄了去,故滿臉鬱憤地來告假說要去尋人。崔宇為人素來仗義,與衙門裡諸位同僚相處甚佳,諸人皆知他這些年來尋人艱辛,一見他有難,皆自告奮勇地來幫忙,四下里地托人去尋找。
顧詠則在外頭尋了人出面,買通了京里乞丐流浪漢,四下里傳播崔家小姐被強人擄去消息。過了沒兩天,連崔氏也在外頭聽到了消息,急匆匆地喚了顧詠來問。顧詠不欲瞞她,遂將玉珠身世說了,崔氏聽罷,又驚又喜,一面感嘆這二人姻緣兜轉,一面又大罵長公主惡行,罷了,又主動提出要去宮裡找太后吹吹風。
顧詠正愁此事傳不進宮裡,聞言自是欣喜,又和崔氏商議了一陣,議定了如何說話之類。第二日大早,崔氏就往宮裡遞了牌子。進宮後與太后閒聊時不經意間提及此事,說罷了,又紅著眼睛拭淚道:“也是個可憐孩子,走丟時候才五歲,剛跟我們家詠哥兒訂了親。天可憐見,也不曉得在外頭受了多少罪,好容易他哥才得了線索尋到她,沒想到偏偏去了遲了,竟被人搶了先。也不知是哪個殺千刀,光天化日之下幹這種強擄人事兒,也不怕遭報應。”
太后聽罷了,也跟著紅了眼圈兒
。一旁剛剛冊立太子妃年歲尚輕,並不知曉當初長公主強行下嫁舊事,也跟著感嘆道:“真是造孽,那四五歲小姑娘最是要看好,我聽說,那些人拐子就愛找這個年紀女娃兒,一來年歲小不懂事,二來五官輪廓也都清晰了,美醜一目了然,將來長大了,也能賣個好價錢。也不知這姑娘是怎麼活到了現在,那崔家也是個粗心,怎麼就沒好好看著呢。”
崔氏聞言笑了笑,瞧了一眼太后,沒說話。
太后臉色卻不好看,當初逼著沈家強休崔氏懿旨還是她發,那會兒長公主親娘密太妃還在世,整日裡哭哭啼啼地過來求,她實在煩了,才跟皇帝提了一句,沒想到過了兩日,皇帝也過來說,索性就讓長公主下嫁,剩得她終日地在宮裡鬧騰。卻沒想,宮裡是沒鬧騰了,卻也害得沈家家破人亡。
思及此事,太后亦頗覺羞愧,遂關切地問道:“那崔家小哥兒尋了幾日,可曾得了線索?”
崔氏苦著臉搖頭道:“我那外甥最是死板,又拉不下臉來四處求人,只帶了府里幾個家丁,哪能尋到什麼。雖說詠哥兒也跟著在一旁幫忙,也左右不濟事。”
太后想了想,朝太子妃道:“朝廷里事兒我們婦道人家插不上手,但這事兒,卻是我們有愧,晚上你跟勉哥兒說說,若是京兆尹衙門還不忙,就讓他們派些人手四下里找找,便是找不到,也算我們盡了心了。可憐那孩子,又不知要遭什麼罪。”說著,又嘆了口氣,口中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崔氏趕緊謝過了,又轉移話題說到旁事兒去,左右將太后哄得開心了才告退。
第二日,京兆尹衙門就派了差役滿京城地尋人,四處都貼了告示,弄得滿城風雨。長公主雖不常出門,但也聽得了消息,只咒罵了兩聲,恨不得那丫頭死在外頭,卻沒有想到和關在莊子裡玉珠有什麼關係。
倒是沈將軍又歡喜了一陣,一面抱怨崔宇怎麼這麼大事兒也不和自己說說,一面又將府里家丁都派了出去尋人。
如此鬧了有十天光景,終於有了些線索,有人來告密,說是事發當日瞧見過有馬車劫了人,送去了城外莊子。新任京兆尹謝廣政乃是太子親信,性子最是急躁,一得了信兒,連官袍都來不及換,就趕緊集合人馬,親自帶了人去城外莊子救人。
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到了別莊大門口,先讓人去敲門,很快就有個老頭子過來開,瞧見院子外頭圍了一圈人馬,頓時有些慌張,雖說那些官差都穿得整齊,打頭那個卻是個布衣,想著身後主人身份,老頭子頓時有了底氣,厲聲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這裡胡來,知不知道這是誰莊子?”
謝廣政一聽,敢情這劫人還是個人物,原來還只有十分興趣,這會兒頓時冒出了十二分,頓時擠出笑臉來,假惺惺地朝那老頭子問道:“我們也是從別處得了消息,說是這裡有亂黨,才急急忙忙地趕來抓人。卻不知這到底是哪位大人別莊,還請老大爺告之,免得我們衝撞了,鬧出事來。”
老頭子得意道:“此乃當今長公主別院,哪裡有什麼亂黨。你們還不快退回去,要不然被長公主曉得了,定不讓你們有好果子吃。”
謝廣政雖說做京兆尹時間不長,卻是個土生土長京城人,當初長公主下嫁事兒鬧得沸沸揚揚,他哪有沒聽過道理,一聽說是長公主莊子,抓卻是沈家嫡女,心裡頭頓時有了想法,朝身畔護衛一使眼色,兩個護衛立馬跳下馬來,撲上前就抓人。
那老頭雖說有些把式,卻哪裡是這兩位身強體壯護衛對手,只兩個回合就被他們扭在地上,隨即眾人一股腦地湧進院子,將剛剛衝出房門老太太也圍了起來,三兩招制住。
這會兒玉珠也在屋裡聽到了聲響,悄悄地將門打開一條fèng兒,瞧見了院子裡境況後,又趕緊開得門來,作出驚恐之態,一面往院子裡沖一面哭喊著道:“大人快救我。”
眾人見她尚能奔跑,總算放下心來,謝廣政趕緊下馬進門,快步迎上前道:“崔姑娘切勿驚慌,在下乃京兆尹謝廣政,奉太子之命前來救人。不知姑娘可有受傷?”
玉珠期期艾艾地揮起袖子拭了拭並不存在眼淚,露出半邊臉來,哽咽著小聲道:“原來是謝大人,民女這廂有禮了。”
玉珠在太醫院時曾在京中各權貴家走動,辭官前還曾到謝府給謝家大小姐診脈,二人雖不說是熟識,卻也是見過面。謝廣政看清她臉,頓時驚道:“這不是秦太醫麼,您怎麼在這裡?”
玉珠哭訴道:“前些日子,民女送幼弟下場科考,回家路上忽然有人劫了我上車,一路將我帶至此地,一關便是好些天,也不知到底所為何事。”
謝廣政訝道:“那劫你強人你可曾認得?”
玉珠搖頭道:“只知道是個女子,武功高強,總是穿一身綠衣裳。後來又來過一個貴婦,約莫三四十歲,穿金戴銀,來過一趟,也沒說什麼話,很快就走了。倒是都不曾見過。”
謝廣政聽她一描述,隱約猜出那位貴婦定是長公主,穿綠衣服女子,想必就是長公主身邊得力侍女綠薇。他不明白只是,不是說關押是沈家走失小姐麼,如何忽然變成了秦太醫。
想了想,謝廣政又問道:“秦姑娘原本就姓秦?”
玉珠臉色一黯,搖頭道:“謝大人卻是不知道,民女原本只是個流浪兒,連自己姓甚名誰也記得,更不知生身父母姓名,五歲時被如今父親撿到,才改姓了秦,取名玉珠。前事種種,卻是都不記得了。”
謝廣政聽罷,頓時明了,嘆道:“秦太醫想來就是十一年前沈家走丟那位小姐了,你卻不知道,崔大人可是苦苦尋了你十一年。沒想到——”
他瞧了押在地上老夫妻一眼,搖了搖頭,心道這長公主可真是歹毒,當初強行下嫁害得沈家家破人亡不說,竟連走丟了十來年沈家小姐也不放過,真真地狠毒。
到底是皇家辛密,謝廣政也不好自專,只讓差役們將那對老夫妻捆好,收了隊伍,迎回玉珠,趕緊回京向太子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