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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姑娘小子大多是貧苦出身,小不過**歲,大也才十三四歲,大冬天,都只穿了層薄薄單衣,立在風裡頭瑟瑟發抖,看得玉珠實在心疼。鄒氏卻是見慣了,面上不動聲色,讓牙婆子將她們一字排開,任玉珠挑選。
玉珠瞧著她們心都痛了,腦子裡不免想起秦父去世後她和秦錚姐弟倆艱難日子,只恨不得通通收在家裡頭好生安置,哪裡還記得挑人事兒。鄒氏見她眼角泛紅,心知小姑子定是發了同情心,無奈地搖搖頭,快速問了幾句,點了幾個讓翠玉帶下去,餘下,都讓牙婆領回去了。
“既然要掌家,最要不得就是這般同情泛濫。”待揮退了下人,鄒氏才柔聲勸誡道:“府里有府里章程,行事處事都得依規矩辦事,不然,壞了規矩,以後便不好再管教。你別看她們一個個現在可憐,日後進了府,也不是個個都乖巧聽話,少不得有些不省心地總要折騰出些妖蛾子來,到時候,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玉珠頓作羞愧之色。秦家一向人口單純,除了她們姐弟之外,便只有餘老爹和於嬸子兩人,這還是當初隨崔氏陪嫁老人了,都是規矩人,自然不用她費心來管家。可便是顧府裡頭,以崔氏那樣管家本事,也不能說府里上下個個都是好。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句話是真理。
想到此處,玉珠亦嚴肅起來,認認真真地聽鄒氏傳授管家訣竅,如何挑選下人,如何分派家務……
如此這般,鄒氏一直拖到了天黑,崔宇親自過來接人才告辭離去。待他們走後,玉珠這才將之前鄒氏做主買下四個下人喚了過來,這會兒才算是看清了這幾人長相。這四人中三女一男,女孩子年歲都差不多,約莫十三四歲,瘦巴巴,相貌都普通,但眉眼乾淨,瞧著還算伶俐。男孩子年歲似乎還要小些,臉上還帶著濃濃稚氣,相貌卻難得地清俊,倒不似窮苦人家出身。
玉珠柔聲問了她們姓名年歲和籍貫,那幾個姑娘分別叫做春花、七妞和碧雲,都是城外農戶出身,有會做飯,有善刺繡,那個叫做碧雲,說是認得幾個字,玉珠便讓她在身邊跟著伺候了。至於那個男孩子卻是不大愛說話,只說了自己名字叫少嵐,罷了就低下腦袋不再看人。
玉珠也不惱,直接讓秦錚過來領人,說是給他書童,。秦錚何時使喚過人,只覺新奇,拉著少嵐問個不停。許是都是男孩,年歲也差得不多,少嵐被他問了一陣,漸漸地也放下了防備,面上神色漸漸緩和下來。
家裡頭忽然多了這麼多人,院子裡便有些擠,於嬸子趕緊將雜物間收拾了出來,讓那三個丫鬟住進去,至於少嵐,秦錚讓他在自己房裡搭了個鋪,先暫時安置下了。
因這幾個姑娘都是新進,以前也沒幹過伺候人事兒,於嬸子少不得要好好□一番,如何說話,怎麼行禮之類。玉珠則趕緊讓鋪子裡送了些冬衣過來讓她們換上,旁且不論,先好好過了年再說。
這些姑娘們貧苦人家出身,從小到大沒穿暖過,沒想到才剛進了秦家大門就得了套新衣服,又驚又喜,先前不安漸漸散去,對新主人也多了幾分認同之感。
會試恩科
玉珠跟秦錚說起去沈家過年事,秦錚不欲讓玉珠為難,便應了。如此一來,沈家十幾年來頭一回一家團圓。最興奮莫過於沈將軍了,一整日都猶如置身夢境,見誰都是迷迷糊糊直笑,崔宇見著,不由得長嘆了一聲,過往恩怨,都在這一聲嘆息中煙消雲散。
到底是大年,正是一家人團聚日子,沈老太爺也領了老太太回了府,二房也過來一道兒過年。老太太難免要擺擺譜,時不時地吩咐鄒氏或是玉珠做這干那。鄒氏哪裡是她可以隨意拿捏,明里暗裡幾句話就刺得她話都回不上來。
鄧氏也跟著煽風點火,話里話外不外乎指責鄒氏不孝祖母、不懂規矩。鄒氏理都懶得理她,待晚上吃過了飯,鄧氏一走,她趕緊就讓下人將鄧氏坐過凳子給燒了,還是特意當著老太太面,直把她氣得七竅生煙。
老太太被鄒氏氣著了,非要折騰出些妖蛾子來才罷休,大年初一,竟跟崔宇說要將她身邊大丫鬟如意調到他房裡去伺候。
崔宇氣極,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記得鄒氏和他叮囑過話,沒跟老太太起衝突,一出門就徑直去尋了沈老太爺,添油加醋地告了狀,又作出一派氣急敗壞神態來。沈老太爺二話不說,大初一就領著老太太出了城,說是日後再也不回京了。
且不論沈家那些瑣事,秦家這邊也熱鬧得很。秦家到底是小戶人家,家裡頭忽然多了這麼多下人,一時竟有些不習慣,再加上家裡原本事兒就不多,那幾個丫鬟都圍著玉珠團團轉,一時間,連梳頭更衣之類事兒也都被丫鬟們給搶了去,讓玉珠十分地不習慣。
正月里,除了給孫大夫和幾個熟識朋友家去拜年外,玉珠幾乎整日都在家裡頭窩著,跟著丫鬟學習做女工。那中衣倒是做得還算快,尚未出十五,她就把顧詠那身給fèng制好了,又洗得乾乾淨淨了,趁顧詠過來看她時偷偷地塞給他。
雖說以前玉珠也送過荷包給他,但做衣服卻是頭一回,更不用說這還是貼身衣物,直把顧詠激動得直哆嗦,面上卻還裝得鎮定自若,冷靜地接了,還笑笑地朝她道了謝。
回了家之後,他也不管外頭天都沒黑,就將那身中衣給換了上身,對著鏡子上下打量一番,又挺胸抬頭地在屋裡走了幾圈。待歡喜過了,又趕緊將衣服脫下來,仔細疊好,放進了箱子裡鎖起來。
秦錚卻是忙得很,眼看著二月里就要會試,他一面要忙著溫習功課,另一面還得應酬京里各種詩會,真真地不可開交。其實以玉珠意思,那些詩會實在無聊得緊,不去也罷,可顧詠卻道詩會上常有子監和翰林院官員出沒,若是能入了他們眼,會試時大有裨益。
其實會試大考主考官十有**就是剛剛晉了翰林院大學士顧信,只是到底沒準信,顧詠也不好跟玉珠說。好在他倆如今尚未成婚,秦錚科考也不必避嫌,日後便是高中了,外人也不好胡亂揣測。
因羅毅和秦錚一同中舉,二人又一同在象山書院讀過書,關係自是親密,這些天來,二人常常同進同出,讓盧摯十分鬱悶。自從上次害得玉珠生病起,秦錚就對盧摯十分不滿,見了他只當不認識,仰著腦袋哼一聲就過了,這讓盧摯愈加沮喪。盧摯也不傻,曉得自己怎麼得罪了他,知道道歉也不管用,只管低三下氣地來討好玉珠。
玉珠到底麵皮薄,心腸又軟,被盧摯整日裡眼汪汪地瞧著,哪裡受得住,趕緊喚秦錚來將他給領了去,省得在她面前裝可憐。
二月里,會試如期舉行。
顧信果然被任命為此次大考主考官,玉珠雖知道他素來公正不至於徇私,但多少還是鬆了口氣。即便是不靠他提拔,但至少不會因故被旁人擠掉了。
會試比先前秋闈要熱鬧多了,早在正月里,京城大小客棧就都爆滿,大街上隨處可見來趕考學子,酒樓茶館裡,到處都是長袍大袖生員裝扮。少不得有善鑽營四下里到處投卷,尤其是顧家,自顧信被任命為主考官後,這府門口就沒消停過。
初九這日,玉珠也起了大早,備好了東西送秦錚去城東南貢院去考試。
說不清這是她第幾回送秦錚去大考了,卻依舊緊張,一路上不停地問這問那,生怕他落下什麼東西。秦錚早就習慣了,不論玉珠問什麼他都點頭稱是,一旁跟著少嵐卻是認真得很,玉珠每每問一句,他就皺著眉頭想老半天,想不起來又翻開包袱仔細查看,秦錚在一旁瞧著忍不住直笑。
顧詠因衙門事忙,今兒實在抽不出空來,只吩咐了元武過來幫忙。這一路上眼看著人越來越多,到了貢院大門口,幾乎已是水泄不通。好在元武早跟人招呼過,領著秦錚直接從側門進去,倒省卻了一番力氣。
回家路上,卻是又遇到了許久不見江素娥。她這回卻是一身婦人打扮,頭髮都盤了起來,只在髮髻上插了支碧綠玉簪。穿一身湖綠色長孺裙,手裡拎著個小籃子,一邊走路一邊和旁邊男子說著話,面上一派祥和。那男子約莫二十出頭,儒雅乾淨,臉上帶著淺笑,個子只比江素娥略高些,說話時會認真地看著她,二人眼神一交會,便會心一笑。
到了貢院門口,江素娥才停了下來,柔聲和那男子叮囑著什麼,好一會兒,才將手裡籃子遞給他,依依不捨地目送他排隊進貢院大門。
玉珠遠遠地瞧著她,她卻絲毫未曾發現,滿心滿眼只有那個男子。玉珠也沒有上前去招呼,只喚了聲少嵐,低頭回了家。
會試一共有三場,每場三日,第一場在二月初九,第二場在十二,第三場十五,這連著幾日下來,但凡是身子差些,幾乎要熬不住。便是秦錚這樣身子健壯,考了幾場下來,也熬得臉色發白。
下場這一日顧詠卻是告了假,和玉珠親自來接。秦錚一出來,也不急著吃飯,先跟少嵐一起拎了幾大桶熱水狠狠地洗了個澡,又昏天混地地在床上睡了半日,這才重新活過來。玉珠見他這架勢,嚇得不行,好在顧詠是過來人,早有預料,一直在玉珠身邊好生安慰著,她才忍住了沒過來給秦錚把脈看診。
待秦錚緩過氣來,才起床和玉珠一道兒用了飯,又在顧詠叮囑下將考卷謄寫了一遍。顧詠仔細看罷了,終於放下心來,笑道:“若是秦錚今年不中,連我都要懷疑,是不是我們家老頭子辦事不利,被人給收買了。”
玉珠聞言亦跟著鬆了口氣,朝秦錚看了眼,握了握他手。
因有了顧詠這句話,等待放榜日子便也沒那麼難過。玉珠除了偶爾去同仁堂坐堂外,餘下時間都在家裡頭做女紅。繡了好些日子,她那副帕子卻是做得七七八八了,鴛鴦樣子雖死板些,卻好歹還是能認出來,比起鄒氏那副大肚子鵝不曉得要好了多少。
秦錚則終日和羅毅、盧摯一道兒在外頭野,這幾年來他總忙著科考,原本活潑性子都被壓抑了,如今難得放了場,自然是放肆地玩一通,今兒打獵,明兒遊船,一連好些日子下來,竟又長高了些,看得盧摯嫉妒得不行。
意外連連
科考成績還未放榜,京里卻有了些不好傳言,倒是和科考無關,而是西北戰亂,說是又打了好幾場,卻是節節敗退,已然丟了好幾座城。雖說朝中尚無旨意出來,可外頭傳得有鼻子有眼,京中百姓不免議論紛紛,憂心忡忡,就連玉珠,也跟著開始擔心起遠在西北軍營李庚來。
晚上顧詠過來時,玉珠免不了問起此事。
顧詠亦皺眉搖頭,道:“去年冬天西北暴雪,匈奴那邊凍死了不少牛馬,如今青黃不接,少不了又來中原擄掠。往年有鎮北將軍何武廣鎮守西北,倒是無恙,早些日子傳來消息,何將軍臥床不起已達數月,西北群龍無首,才給了匈奴賊子可趁之機。如今非川、大震兩城失守,西北邊疆確兇險。好在五元、雲中二城俱有名將鎮守,京畿暫安。但西北一線百姓,怕是又要受戰亂之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