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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又從牆頭跳下來,仔細商議了一陣,最後還是決定用調虎離山之計。這莊子雖偏僻,但附近到底還是住著人,顧詠沒多久就尋了十來個村民,男女老少都有,許了他們每人一兩銀子報酬,這些人便跑得比兔子還快。
三人跟村民們仔細叮囑了一番,然後躲到隱蔽處藏好。
不一會兒,附近就傳出一陣吵鬧聲,那些男男女女一路簇擁著,慢慢地擠到了那院子門口,終於停下。爭吵愈加激烈,不一會兒就演變為大打出手,有個年歲大老頭子一骨碌撞向院子大門,發出重重一聲響,爾後,那老頭子便倒在地上,似乎閉了氣。
這還得了,人群中頓時猶如沸騰了一般,尤其是那些青壯漢子,原本就血性,這會兒就跟見了殺父仇人似掐成了一團,混亂間,難免有些意外,不經意間,兩個漢子打著打著,就直撲院門而去。那兩個漢子都是實實在在莊稼人,一把子蠻力,這麼使勁地一撞,雖說沒能將院門給撞開,卻也將院子裡兩個人著著實實地嚇了一大跳。
老頭子很快從屋裡出來,朝老太太使了個眼色,自己上前去開門。待見門口一大群莊稼漢,頓時氣得七竅生煙,怒罵道:“你們這些賤民,在這裡渾鬧什麼,還不快給我滾開。”
那些村民一起回頭看了他一眼,見是個乾癟老頭,哪裡會怕,俱罵道:“哪裡來死老頭子,居然敢罵老子,不想活了。”說著,就要衝上前來推那老頭肩。那老頭到底是個練家子,怎會這麼容易被個莊稼漢子碰到,微微一側身,就躲了過去,右手在那漢子身上拍了下,那漢子立刻發出殺豬般嚎叫聲。
眾人一見,俱是大怒,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對手,悉數衝過來。那老頭子雖說有些本事,但到底敵不過這麼多人圍攻,又不敢下重手傷人看,只得連連往後退,一邊推還一邊朝身後招呼道:“老婆子,你是瞎了眼了還是怎地,還不快來幫忙。”
擇菜老婆子回頭瞅了眼玉珠房門,見無異樣,才趕緊扔了手裡菜,奔到門口來幫忙。早躲在牆頭三人趁機一躍而起,悄無聲息地翻進了院子,只一眨眼,就進了玉珠房。
再說玉珠原本靠在窗邊太師椅上打瞌睡,忽聽得外頭隱隱約約吵鬧聲,還在抱怨著怎麼擾了她睡覺,房門忽然一個開合,鑽進來幾個大男人。
“玉珠!”顧詠激動地衝上前一把拉住她,也不顧旁人才場,一雙眼睛熱烈地快要迸出火星來。一旁崔宇也強不到哪裡去,伸手將顧詠拉開,自己擠到前頭,激動道:“紅豆,你可還好。那惡婦有沒有為難你?可傷到了哪裡,我們……”
他一開口就像放鞭炮似說個不停,一口一個紅豆,一口一個妹子,玉珠卻是完全聽不懂,一臉茫然地瞧著他,一會兒又求助地望著顧詠,直盼著他來告訴她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此事一時半活兒也說不清楚,”顧詠沉聲道:“時間緊急,我也懶得再贅述了。我先前和你提過,表哥這些年一直在尋找十一年前走丟妹子紅豆事兒。到今兒算是尋到了,那紅豆不是旁人,就是你。你身上掛那個鎖片就是證據,那是梅姨給你們倆掛上,原本是梅姨家祖傳下來對鎖,表哥和你一人一枚。”
玉珠便是再冷靜,忽然聽到這事兒也一時懵了。她雖說是再世為人,但一醒來所見著就是秦家父子,這些年來相處,也漸漸有了情意,尤其是她親手帶大相依為命秦錚,那種情感絕非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而今竟忽然冒出個人來,說她與秦錚毫無血緣,她竟有些接受不了。
崔宇熱情並沒有得到同樣回報,終於回過神來,瞧見玉珠表情,才想到自己魯莽。玉珠在秦家生活了十來年,如今他一句話就要將她生活打亂,難怪玉珠會接受不了。只是他尋了這麼多年妹子——心中一酸,崔宇強作笑顏道:“先別說這事兒了,我們先離開此地。”
他手中微微用力,卻拉不動人。玉珠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看顧詠,又看看崔宇,一會兒,目光又越過他二人瞧了眼趙興,皺著眉頭搖了搖腦袋,樣子還是迷糊。
外頭鬧事人卻是慢慢被驅散了,那老頭老太太這會兒似乎也察覺到有些不對,趕緊折回來敲玉珠房門。眾人一驚,趙興已經伸手摸向腰間長劍,顧詠也側身躲到門後,只待那二人衝進來,便要給他們一擊。
玉珠朝他們使了個眼色,搖搖頭,自己緩步走到門口,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開門道:“什麼人在外頭鬧,吵死人了。”
那老太太見她還在屋裡,頓時放下心來,笑笑道:“方才外頭有些刁民在鬧事,怕嚇到姑娘,沒事了,沒事了。”她一邊說話,眼神一邊越過玉珠朝她屋裡瞄,沒瞧見什麼異樣,才點點頭退下了。
老太太一走,屋裡氣氛總算緩和下來,趙興從門fèng往外瞧了一眼,回頭道:“照我說,秦姑娘也不必這麼急著回去。左右那惡婦也不曉得她身份,你就開幾幅毒藥給她喝,將她毒死了才好。”
趙興是一貫地狠辣,餘下幾人聞言卻是一臉訕訕。就連崔宇,雖說他對那惡婦滿腔仇恨,可讓他,一個女人下毒,他卻又有些下不了手,更不用說顧詠和玉珠了,雖說那長公主行徑看不慣,但也不至於恨到要下手殺人地步。
趙興一見眾人臉色,就知道大伙兒並不贊同,不由得搖頭道:“婦人之仁。那惡婦做了這麼多壞事,逼得你們一家家破人亡,你們做子女,不想著報仇,難道還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這回她抓了秦姑娘過來,可是難得機會。就算秦姑娘不願下毒,那也不能給她治病,要不,真等那惡婦生個小狼崽子出來,那惡婦還不神氣到天上去。”
玉珠尷尬地訕笑兩聲,回道:“我便是想著崔——大哥事兒不會給她治病,開藥也就是調養身體,其實是不利子嗣。再說了,她年歲已高,便是調養好了,也難以受孕,再說——”再說,以長公主脾性和身體狀況,只怕這兩年就要絕經了,想要再生子,簡直是難如登天。之前太醫們哪有診不出道理,不過是駭於她yín威不敢明言罷了。只是這婦人病實在不好當著這三個大男人面說,玉珠說到此處,便頓住了,咬咬唇,道:“你放心,絕不會誤了事兒。”
她說罷又不安地看了一眼崔宇,雖說清楚了自己身世,對崔宇她也頗有好感,可忽然間就成了有血脈牽絆親兄妹,玉珠未免還是有些尷尬,說話時也未免存了些小心翼翼。崔宇在一旁瞧著,更是心酸。
趙興不耐煩見她們倆不尷不尬地模樣,插言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大家趕緊決議決議,看是現在將秦姑娘帶走,還是先讓她在這裡住幾日,待我們在京里散布消息。就說阿宇好不容易才尋回了妹子,竟被強人給擄走了。左右那惡婦也不清楚我們說是誰,到時候你領著京兆衙門捕快從這裡把人就出來,順藤摸瓜再把那惡婦揪出來,看京里百姓唾沫星子不淹死她。再加上她喝秦姑娘開藥,難免疑神疑鬼,定要整得她不敢再鬧事。”
他這主意卻是比之前讓玉珠下毒還要損,可不知怎地,這三人面面相覷地看了半晌,硬是無人提出異議,唯有顧詠擔心玉珠安全,生怕那長公主一個不高興忽然發作她。趙興聽罷,忙道:“罷了罷了,上回秦姑娘被我擄過一回,受了驚,算是我欠你們。這些日子我就在院子外頭守著,但凡有什麼風水糙動,我就下來擋著,定不會讓秦姑娘有絲毫閃失。”
趙興話算是給了顧詠一枚定心針,他以前雖說對他這麼個滿腦子都是報仇漢子並無惡感,但也談不上什麼好感,可如今見他竟然答應在此地保證玉珠安慰,頓覺此人是條恩怨分明好漢,心中亦生出結交之意。
玉珠也覺得就此放過長公主實在太便宜了她,趙興此計,既狠毒又合理,甚得她心,只是這兩日還好說,要是待科考結束,秦錚回來不見人,難免要大驚。若是不告訴他也罷,若是知道她留在長公主在這裡使壞,定要和顧詠他們鬧一場,他可不管那些新仇舊恨,滿腦子念都是玉珠安危。
玉珠將心中顧慮說給眾人聽,崔宇摸了摸下巴,道:“等後天秦錚考完,我和詠哥兒一道去接,就說……就說你被人請去看病了,在外地,來回得不少日子,總能拖住他。”
顧詠在一旁忍不住搖頭苦笑,問道:“玉珠去了何地看病,究竟哪一日回來,看又是什麼病?誰來請?”
崔宇頓時被問住了,到底是沒習慣撒謊老實人,支支吾吾好半天也沒回答個所以然來,顧詠只得道:“回去路上我們還得好好對一對口供,不止我們這裡,余老爹和於嬸子那裡也得說清楚,要不,以秦錚那么小心謹慎心思,沒一天就得露了餡。”
離秦錚考完還有一日,顧詠回去後跟眾人好好對了一番口供,又時不時地忽然冒出個問題來,直到確定無誤了,才放下心來。
到了去接應秦錚時候,崔宇又開始緊張起來,無緣由地身上冒汗,跟在顧詠身後不住地問他,“你說要是秦錚曉得了紅豆身世會不會和我鬧,他若是不讓紅豆認我怎麼辦?我看紅豆似乎也猶豫不決,她是顧慮秦錚還是壓根兒就不想認我……”
顧詠一路揉著額頭,好不容易到了貢院門口,崔宇還在磨磨唧唧地不知在說些什麼。顧詠終於忍無可忍地回道:“表哥,你若是再這麼神神叨叨,不消等秦錚問話,你自個兒倒先招了。”
崔宇馬上閉嘴。
好容易等到貢院大門打開,一種考生魚貫而出。秦錚不急不慢地走在後頭,表情十分閒適自在。出門後瞧見顧詠,先是一喜,爾後又一愣,皺起眉頭快步走過來,問道:“我姐怎麼不在?她去了哪裡?”
崔宇趕緊回道:“紅豆被前兵部侍郎柳大人請去了濟南府看病,得十天半月才能回來。柳大人夫人患了頭疼毛病,特意差了他府里管家來請她……”
顧詠頓時扶額……
玉珠得救
崔宇說罷了,還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說錯了什麼話,直到瞧見面前秦錚表情不對頭,心裡才開始發虛,偷偷瞄一眼顧詠,只見他也是一副要暈過去神態,這才猛地意識到自個兒犯了錯,卻是不敢再回話,悄悄地躲到顧詠身後去,讓他來解決。
顧詠也無奈,秦錚有多難纏他最清楚,崔宇這一開口就將底兒都給露了,要他如何來圓謊,唯有老實交代才是正途。想著這事兒早晚他也得知道,與其日後讓玉珠為難,還不如他現在就快刀斬亂麻,說個清楚。於是,他斟酌了一下,儘量委婉地將玉珠身世跟他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