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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珠三言兩語地將方才屋裡的事兒說給他聽了,秦錚便不再言語。他不笨,哪裡不知道這是鄭夫人在試探玉珠,心中頗有些不忿,但終究在別人的地盤,只得暗暗忍了。

    玉珠她們的院子其實並不在侯府里,那原本是侯府西邊的一處民宅,鄭家將它買下,在牆上打通了一道小門,又將院子休憩了一番,平日裡偶爾來接待客人。

    院子不大,共有三間正房和兩間偏房,都收拾得乾淨整潔。屋前屋後都種了樹,這樣炎熱的天,院子裡也十分陰涼,但真正讓玉珠最合意的,卻是房前的一小片空地。

    “趕明兒我們在這裡種些藥材,也省得去外頭買,還能防蚊蟲,再好不過了。”待吉祥一走,玉珠就拉著秦錚屋裡屋外地到處看,指著院子裡的空地笑呵呵地說。

    秦錚卻有些不快,哼了一聲,道:“我們在玉溪村不是很好,何必要來這裡看人家的眼色。這還是他們求姐姐你治病就倨傲成這樣,若是你治不好,豈不是立馬就將我們趕出去。”

    玉珠知道秦錚這是為自己抱不平,心下感動,輕嘆了一口氣,拉著秦錚回房,仔細將門關上了,才小聲道:“都怪我平日裡把你慣著,連人情世故都不懂了。我們在玉溪村時,大家都是平頭百姓,自然沒那麼多講究。如今身在侯府,便是太醫院的太醫來了,到了夫人面前都得恭恭敬敬的,這便是身份使然,非你我所能改變。左右我們也不求她,若是能治好,便拿了診金走人便是,若是治不好,自然也沒臉再在府里住。如今最緊要的事,是先給你找個好夫子。也不知那日顧公子說的話能不能信,趕明兒我找個機會去問問他。若是能自然好,若不能,我再另想辦法。”  

    秦錚道:“何必非要在京城裡找夫子,若是我此番未考中,回頭學個兩年再來就是。京城裡什麼都貴,我又無能賺不到錢貼補家用,反而拖累姐姐——”他眼睛一紅,低下頭去,吸了吸鼻子,喉嚨里有了些哽咽。

    玉珠心疼地摸摸他的腦袋,安慰道:“你才多大,認真讀書才是正經,家裡這些事自然有我。京城到底是天子腳下,夫子們的水平定要比玉溪村高了去了,你不見鎮上李員外、陳老倌兒都特特地將兒子送到京城讀書麼。再說,其實鄭家並不是你想像的那般,這畢竟是侯府,府里的老爺少爺都是多金貴的身子,怎會隨隨便便地就找個大夫看病。便是我病了,你也不會隨便在街上尋個遊方郎中。由己度人,鄭夫人這般卻是再尋常不過。”

    秦錚素來就聽玉珠的話,此番聽她一勸說,覺得也頗有些道理,不由得一時汗顏,道:“是我太莽撞了,方才沒說什麼錯話吧。”見玉珠微微搖頭,秦錚又把腦袋埋進雙臂間,悶聲悶氣地說道:“姐,我是不是頂笨的。”

    玉珠笑道:“哪裡笨了,我弟弟最聰明了,不然,怎麼會一再地考第一。我還等著你將來考個狀元當大官,我也好撈個官小姐噹噹呢。”一番話說得兩人都笑起來。  

    姐弟倆在屋裡整理帶來的行李,除了幾件衣裳外,就只有幾包藥材。經過這麼多年的觀察,玉珠發現如今的醫術水平大抵還在唐朝初年的程度,許多藥材都尚未上典,藥鋪里自然沒得賣,這也使得玉珠有時不得不自己上山採藥。這回帶來的,都是她自個兒親自採摘,曬乾,研磨的。

    兩人正小心翼翼地將藥材分門別類地裝好,外頭傳來人聲,“秦大夫,小的給你送飯來了。”

    玉珠趕緊迎出去,見是先前送她們過來的吉祥,手裡端著托盤,上頭有三菜一湯和兩碗飯,忙上前接了,笑道:“麻煩姐姐了。”說完將飯菜放在桌上,又回頭道:“夫人如此客氣,玉珠實不敢當。能有這院子棲身便是大好,如何還能麻煩姐姐送飯過來。左右我也閒著無事,還能讓夫人來操心我們姐弟的飲食麼。”

    吉祥道:“秦大夫是我們府里的貴客,哪有您親自動手的道理。”

    玉珠笑了笑,自然不會把她的話當真,只在臉上作出十二分的真誠,柔聲道:“姐姐快別這麼說,我不過是個鄉下姑娘,做慣了活兒的,若果真讓我日日歇著,我還真不習慣了。”又問了幾句少夫人的情況,吉祥一一說了。  

    ……

    “她這樣說了?”鄭夫人垂眼看著杯子裡起起伏伏的茶葉,面無表情地問道。

    “是。”

    鄭夫人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潤潤嗓子,又問:“她問起過覽兒沒有?”

    吉祥回道:“未曾,倒是問了少夫人幾句。”

    鄭夫人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倒是個知進退的。”想了想,又吩咐道:“二少爺那裡暫時不要說,先看看再定。對了,少夫人晚膳用得可好?”

    吉祥道:“奴婢方才去瞧過了,少夫人喝了碗番薯粥,又進了些果蔬,氣色倒比先前好了些。”

    鄭夫人點了點頭,道:“下去吧。”

    第二日大早,玉珠便和秦錚一起上街買米麵蔬菜,玉珠負責還價,秦錚則當挑夫。兩人在街上的餛飩攤上吃過早飯,回到家已是辰時末。

    倆人又洗又涮,很快將廚房整得有模有樣。中午時,鄭府果然沒再派人送飯過來,玉珠做了紅燒排骨,又清炒了根黃瓜,兩人吃得十分舒服。  

    因早上買菜的時候,玉珠見那黃瓜新鮮青翠,十分可愛,就買多了些,除了中午炒掉的之外,餘下的都悉數洗淨了醃在罈子里。

    過了兩日,那黃瓜便好了,玉珠夾了兩根切好,用小碟子裝了,給鄭少奶奶李氏送去。經過花園的時候,見百合花開得正好,便摘了一朵裝在碟子了當擺盤。

    因太醫吩咐不能吃辛辣,李氏正是口味淡,那碟酸黃瓜正好合了她的胃口,難得中午竟吃了一整碗飯。到了晚上,她又讓貼身丫鬟思美再討一些回去。

    玉珠見她喜歡,自不吝嗇,忙又切了幾根。

    晚上這事兒就傳到了鄭夫人耳朵里,她是老人,到底謹慎些,忙讓院裡的李婆子去瞧。一會兒李婆子回來了,笑著道:“果真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那瓜子醃過了,竟然還是青翠新鮮的模樣,上頭還裝了朵兒百合花。少奶奶喜歡得不得了。“

    鄭夫人又問她那瓜子有沒有放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孕婦可吃得。

    李婆子道:“奴婢拐著彎兒問了那秦姑娘,她說就光放了鹽、醋一些調料什麼的,讓我不必擔心。奴婢想著,她好歹是個大夫,這些禁忌總該知道的。“

    鄭夫人於是便不再多問。  

    靠著這一碟黃瓜,玉珠倒和李氏親近了不少。

    因著李氏年紀輕,又是頭胎,心裡頭難免有些慌亂,如今有個小大夫總在一旁陪著,竟是放心不少。更難得的是,玉珠雖是個鄉下姑娘,說話行事卻極為規矩,見識也多,有時候李氏說起詩詞歌賦什麼的,玉珠竟然還能搭上兩句,這讓李氏又驚又喜,對玉珠更是親近起來。

    府里的下人們也都聽說這小大夫確有些本事,有些膽大的,就偷偷地去西院找玉珠求方子。

    這天中午,秦錚正在房裡溫書,就聽見外頭有人輕聲地喚道:“請問秦大夫在嗎?”

    秦錚趕緊放下書去開門,只見門口站著兩個婆子。其中一個渾身油膩膩的,頭髮上還亂糟糟地插著幾根雞毛,像是從雞窩裡爬出來的一般。

    秦錚道:“我姐姐方才去街上買藥了,馬上就回來。二位嬸嬸快進來坐。”

    那乾淨些婆子道:“既然秦大夫不在那就算了,我這妹子染了風寒,若是進了院子,過了病氣給哥兒就不好。”

    這幾日氣溫陡升陡降,不少人都因此受了涼。秦錚雖素來身體好,卻也讓玉珠灌了好些藥茶,說是要預防。  

    秦錚還待挽留,那兩個婆子已然走遠了。

    不一會兒玉珠回來,秦錚便把今兒的事告訴了她。玉珠皺眉道:“會不會是廚房幫忙的劉嬸子,她為人極好的,每回廚房做了什麼好吃的,總不忘了給我們送些來。”趕緊又換了衣服,去廚房找人。

    還未進廚房的門,就瞧見臉色蒼白的劉嬸子佝僂著腰坐在外頭的地上休息。玉珠趕緊上前扶起她,道:“劉嬸,您都病成這樣了,怎麼不在家裡頭歇著。”

    劉嬸子見是玉珠,臉上頓時緩下來,輕聲道:“廚房裡一下子倒了好幾個,大伙兒都忙得腳不沾地,我哪還能在家裡頭歇著。”

    正說話時,廚房的林婆子也過來了,見著玉珠,又驚又喜道:“秦大夫您可回來了。”又朝劉嬸子嘆氣道:“我方才借了董廚子的藥方去藥店買藥,沒想到慈雲堂的好幾味藥都賣斷貨了,東城的濟世堂和寶靈堂的藥也漲了價,我錢沒帶夠,只得回來取。可趕著秦大夫回來了。”

    玉珠道:“林嬸不用慌,劉嬸子這病不礙事,不過受了些涼。只要聽我的,連藥也不用吃便能好。”  

    林婆子大驚,道:“秦大夫可是說笑,哪有不吃藥便能治好病的,莫非秦大夫有法術不成。”

    玉珠只笑了笑,並不說話。見劉嬸子頭上還沾了幾根雞毛,便伸手拿了一根下來,放到劉嬸子鼻孔下晃了晃。只見劉嬸子鼻翼動了動,隨後“阿嚏——”幾聲響,竟一連打了好幾個大噴嚏。

    “這這這……”林婆子目瞪口呆瞧著她倆,不知玉珠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玉珠甩掉手裡的雞毛,朝劉嬸子笑道:“劉嬸身上可舒服了些。”

    劉嬸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大訝道:“哎呀,這可真是神了,怎麼打了幾個噴嚏就打好了呢。剛才還手腳發涼連汗都出不出來,這一下子就冒了一身汗。”

    玉珠笑道:“出了汗就好,劉嬸你一會兒去廚房,用蔥白、生薑煮水,再添一大勺紅糖用小火煎好,趁熱喝了,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兒起來就好了。”

    “這便行了?”林婆子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玉珠道:“就行了!”

    劉嬸依玉珠所言煮了一鍋蔥白生薑水喝,又好好睡了一晚,第二日早上起來,竟大好了。眾人聽說後,都嘖嘖稱奇。

    考中秀才

    劉嬸被玉珠不藥而愈的事兒很快就在府里傳開了,有染了風寒一直沒好的,也學著劉嬸那法子熬了湯喝。說來也怪,明明在劉嬸身上立竿見影的蔥白薑湯這會兒卻是不管用了。眾人都只道玉珠神了,紛紛去西院找她看病。

    鄭夫人得到消息後,心裡也微動,左思右想一番後,最後還是吩咐下去,讓一直在城外廣寒寺禮佛的鄭覽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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