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頁
因西北局勢漸緩,城裡的氣氛就顯得輕鬆了許多。何將軍的身體也漸漸好轉,孫大夫便琢磨著尋個時機告辭回京。李庚雖捨不得,但也知道輕重,曉得如今的形勢雖暫得緩解,可到底危險,遠不如回京來得安全。
因長州關未通,陸副將便和眾護衛商量,取道南邊的新平城,繞過大游山脈,再從經忠州返回京城。路途雖遠,但這一線卻是繞過了匈奴,行程要安全許多。玉珠對地理不甚了解,都聽孫大夫和護衛的安排,最後議定了三日後啟程。
定下啟程日期後,玉珠又去向鄭覽告辭,誰知修文說他們也打算三日後回鄉,如此便定下了一同啟程。這消息傳入到李庚的耳朵里,他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但此事由陸副將拍了板,他的反對自不會湊效,李庚思來想去,決定親自護送他們出城,直到過新平城後與鄭覽一行分開為止。
李庚的性子最是犟,陸副將也曉得拗他不過,懶得再管,自隨他去了。
三日後大早,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成州城。何將軍雖身體還虛著,可還是堅持著一直送到了大門口,陸副將和眾位將領則一路送出城,臨走前自不忘了叮囑李庚好生護送。李庚滿口應下,一雙眼睛卻時不時地朝鄭覽的馬車瞄一眼,防備意味甚濃。
成州城外有官道一直通到附近的重鎮慶遠,再往南到新平城卻只有山路,十分不好走。好在一路從京里過來的馬車倒也結實,眾人又早習慣了顛簸,就連玉珠,竟然也能怡然自得地眯著眼睛在車裡打瞌睡。
孫大夫與鄭覽意外地投機,便將他邀到馬車上說話,好在他們乘坐的馬車夠大,多加個人也絲毫不嫌擁擠,一路說說笑笑倒也自在。唯有李庚十分地鬱悶,好幾次想要棄馬上車,都被孫大夫給趕了下去。
如此一路行到新平城外百餘里處,李庚的心情才漸漸好轉起來。便是鄭覽再狡猾,到了新平城,他要回七星縣,玉珠她們則要上京,無論如何也湊不到一起去,卻是忘了他自個兒跟陸副將說過的只護送到新平城的事兒了。
因天色已晚,新平城又遠在百里之遙,眾人便就近尋了個地兒搭了篷子暫歇了。雖說也是四月,但西北之地不比京城,夜間仍是寒涼,修文和修遠特意多準備了兩床被褥送到玉珠帳篷里,眾護衛們則多生了幾堆火,留了幾個人守夜,旁的都去帳篷里休息。
李庚這會兒終於想到明兒就得跟玉珠告辭的事兒了,心裡有些堵得慌,提了瓶酒坐在火堆邊上發呆,冷了就灌兩口,倒也不多喝。
夜晚萬籟俱寂,只聽得見偶爾火里傳來的噼啪聲,還時不時地有人說夢話。李庚背靠著一棵樹坐下,一動不動地盯著玉珠的帳篷看,看著看著,目光就有些呆滯。心裡有些不甘,可又無能為力,只得狠狠地將手邊小胳膊粗的柴火折斷,信手扔進火堆里。
火苗又升起來,照得四周亮堂了些。李庚嘆了口氣,起身跺了跺腳,認命地回去自己的帳篷。才走了幾步,忽覺不對勁,原本寂靜的夜空中似有偶爾的馬鳴。他素來警覺,立刻趴到地上側耳傾聽,果然有悶悶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分明是給馬蹄裹上了棉布。
“夜襲——”李庚厲聲高呼,抽出腰間長刀,快步沖向營帳的最前方。
“夜襲——”
“夜襲——”
“嗚——”很快有人吹響了警示號,營帳里頓時一片喧囂。護衛們原本就睡得不熟,連身上的武器都尚未脫下,一聽到警示都紛紛提著大刀長矛從帳篷里衝出來,團團將營地圍住。
玉珠也猛地驚醒,聽到外頭的聲響,頓時緊張起來,趕緊披上外衣,又從枕頭底下把早先問李庚要來的匕首拿在手裡。正要衝出去,那帳篷猛地被人拉開,李庚一臉冷峻地站在門口朝她道:“在這裡待著,不要出去。”說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玉珠點頭,緊握住匕首,回到帳篷中央坐好。想了想,又翻出隨身攜帶的包袱,從裡頭掏了幾包藥出來,小心翼翼地放進懷裡。
營地早被眾人照得通亮,敵人的突襲便失了先機,但當眾人瞧見敵軍的人馬,頓時抽了一口冷氣。那雷霆般的陣勢,至少得有好幾百人馬,而己方就算加上鄭家的家丁也不過一百來號人。敵我懸殊,只怕是凶多吉少。
李庚心中一凜,後退兩步,朝身畔的親衛吩咐道:“找幾個人,帶秦大夫她們先走。”
親衛看了他一眼,來不及猶豫,沉聲應了聲是,趕緊喚了幾個人,先去了玉珠帳篷。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平安夜,大家忍心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家裡頭碼字麼,也太悽慘了吧。
意外
土匪
九十七
“嗖”的一聲響,一支利箭擦著玉珠的耳際呼嘯而過,又狠狠地釘在她身後不遠的樹幹上,直震得那樹幹都微微發抖。玉珠呆了一下,立馬抬高手舉過頭頂,高聲喚道:“別she箭,這裡有人。”她只道是附近的獵戶放錯了箭,哪裡曉得自己誤打誤撞進了土匪窩。
她這樣的反應卻讓暗處放冷箭的人忍不住笑起來,小聲朝同伴道:“這傻妞真可笑,我若不是瞧見她的人能隨便放箭,這不是浪費銀子麼。”
“閉嘴,”同伴冷冷地罵了他一聲,從樹上跳下來,盯著玉珠看了半晌,一步步地走到她面前,問道:“你是誰?”
玉珠便再遲鈍,這會兒也發現不對了,沒有誰家的獵戶會穿成面前這樣,一身勁裝,臉上還畫著詭異的油彩,這裝扮,倒像是軍隊裡的斥候。一念至此,玉珠趕緊無辜地看著他道:“我只是路人,在山裡頭迷路了,還請大哥指點明路讓我出山去。”
那人不說話,冷冷地看著她。一會兒,樹後面又跳下另一個膚色黝黑的年輕人來,臉上也同樣畫得花里胡哨,幾乎看不清長相,只從輪廓中可依稀瞧見此人年紀甚輕,不過十歲的模樣。
“路人?路人能找到這裡來?”那年輕人喝道:“小丫頭你當我們是傻瓜呢,這大游山方圓數千里,你旁的地方不去,偏偏尋到過山風的山頭上來。也虧得我們老大英明,非讓在這裡設了個關卡,要不,還真讓你這丫頭給溜進來了。”
過山風!玉珠一顆心頓時沉到谷底,她原本以為遇到了附近駐紮的軍營,想著只待表明自己的身份就能脫身,可過山風這名號一聽就是個土匪窩,如今陷在此地,鬼曉得要遭遇到什麼。玉珠的腦子裡頓時顯現出上輩子看電視時出現的土匪鏡頭,一時又驚又怕。
那年輕人見玉珠臉上驚慌失措,更覺自己猜得沒錯,和冷臉同伴使了個眼神,就要過來拽玉珠的胳膊。玉珠嚇得往後連跳好幾步,睜大眼睛瞪著他,喝問道:“你想做什麼?”說著,手往腰間一摸,將匕首掏了出來,想要指著那兩人喝罵一番,但腦子一轉,心知自己這當口就是握著長槍大炮也不一定能占了便宜去,遂又將匕首掉了個頭,老老實實地將匕首遞了過去。
那年輕人見她這番舉動,差點笑破肚子,連匕首也不接了,捂著肚子蹲在地上哈哈大笑,一邊笑還一邊哆哆嗦嗦地道:“哈哈…這丫頭…真是太…太有意思了…七哥…你說呢…”
冷麵男子毫不客氣地抬腳踢了那年輕人一腳,年輕人順勢一滾,伸手將玉珠手裡的匕首接下,同時手裡不客氣地在她腰間袖中摸了一把,掏出了玉珠一直藏在身上的藥材,“這是什麼?”年輕人嘴裡問道,卻不等玉珠回答,自己先開了油紙包,“藥材?治什麼的?”
玉珠老實答道:“一包治刀傷的,一包治跌打的,還有一包是外用藥。”
“你是大夫?”冷麵男子盯著她,目光中難掩懷疑。
玉珠心中一動,趕緊點頭,“是是,我是大夫。”
“就你這麼個小丫頭還做大夫,不怕笑死人了。”年輕人笑嘻嘻地從地上站起身,拿起繳來匕首上下查看,當看到匕身上的花紋時,臉色一變,手中一動,那匕首就架在了玉珠脖子上,森森的寒意滲得玉珠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匕首你哪裡來的?”年輕人問,臉色冷峻。
玉珠不敢撒謊,老實交代道:“問別人要的,一路上到處都是匈奴人,拿來防身。”
“這是軍里的東西。”
玉珠點頭,“是西北軍營的校尉所贈。”
冷麵男子目中眸光一閃,“你是軍醫?”
玉珠道:“非也,我原在宮中太醫院當差,後辭官在京里同仁堂坐堂,因鎮北將軍何大人病重,我與太醫院令孫大人一通奉召來軍營為何將軍看診。如今何將軍痊癒,我和孫大人經新平城回京,途中遇匈奴人夜襲,混亂間□坐騎中了箭,這才到了這裡。”
“太醫?就你這小丫頭還敢自稱是太醫,怕不要讓人笑掉大牙。”年輕人一臉不信,在世人眼中,大夫都是年紀越老本事越大,能進宮做太醫的,想必都是鬚髮皆白的老頭子,玉珠這麼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麼著也跟太醫聯繫不到一起。
“阿志——”冷麵男子打斷他的話,將他手裡的匕首拿過來仔細看過了,抬頭道:“先將她帶回去再說,如何發落還要看大哥的意思。”說罷,他將匕首別在腰上,朝阿志使了個眼色,自己則走在了前頭。
玉珠乖覺,不待那個叫阿志的過來推,自個兒主動地跟在了冷麵男子的身後,還主動要求道:“要不要蒙塊黑布希麼的,省得我瞧見進山的路線?”
阿志聽罷,又捂著肚子笑了一陣,一邊笑還一邊道:“小姑娘,你怕是戲文看多了罷,還蒙眼睛。這山裡頭兜兜轉轉的,便是領著你走十趟你也記不住。蒙著眼睛做什麼,難道還指望我們兄弟倆背著你走。”
玉珠聞言抖了兩抖,嘿嘿乾笑了兩聲,摸摸腦袋,不再亂說話。天曉得,蒙上黑布故弄玄虛,電視裡不都是這麼演的麼,怎麼到了這會兒都對不上號了。這群土匪到底要抓了她做什麼?玉珠連想都不敢想。
那個叫阿志的倒是沒渾說,二人一前一後地押著玉珠在山裡東兜兜、西轉轉,沒兩下,玉珠就暈頭轉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走了約莫有半個時辰,玉珠的肚子餓得咕嚕嚕響了好幾回,三人這才算是到了地兒。
以玉珠看電視的經驗,這會兒進了寨子,定是被押上大廳,上頭端坐一位大土匪,底下圍坐一群小土匪,一伙人對著她嚴加審問的。可沒想到,進了寨子後,阿志將她領到一處小院,開了東側邊的房門,讓她進屋歇著,然後就匆匆地走了,再不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