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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海一想也對,雖然心下不安,但他知道嚴世蕃是喜歡自己女兒的,而且女兒身上還有武功,料想並無大礙,於是囑咐了一番就離開了。
過不久,嚴世蕃被胡七請了進來。
四目相投,如初居然愣了,那種深深的歉意、淺淺的尷尬、深淺糾結的複雜心情充斥著她的腦海,令她連請嚴世蕃坐下並奉茶的基本禮儀也忘記了。
他瘦了,表情嚴酷,因為身子站得筆直,所以就更顯英挺、傲慢。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是個被世人唾罵的jian賊呢?如果可以選擇,也許他會是另一個人,過另一場人生。
“如初,一向可好?”倒是嚴世蕃先開了口。
如初點點頭,輕輕叫了一聲,“小嚴相……”
嚴世蕃自嘲的一笑,“小嚴相?就是因為這三個字,你棄我如敝履。小嚴相……我恨這三個字。”
“那麼東樓……”如初終於緩過點神來,“你一向可好?”
嚴世蕃苦笑搖頭,“我好不好,你是知道的。”他向前走了一步,遲疑了下,又退了回去。
不能太接近她,他現在只是站在她面前,都要用盡定力才能保證不衝過去抱她,然後搶了她就走。他有這個能力,他要的女人就一定可以到手,可如初不一樣。倘若不是她自己願意,他困著她又有什麼用?
“你要嫁人了?”他問,只感覺嘴裡發苦,心都死了。
“我年紀很大了,再不嫁就沒人要了。”如初試圖開玩笑,但不太成功,嚴世蕃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令她極度不自在。
他既然來了,就應該是知道了她的婚迅,那麼隱瞞無益。照說,她有選擇愛情的權利,可不知為什麼,她卻總覺得對不起眼前的男人。或者,是因為他投入太多,而且那樣無怨無悔吧。
“我願意娶你。”嚴世蕃衝口而出,“你知道不管怎麼樣我都願意娶你,哪怕再過十年、二十年,只要你沒選其他的男人……”
“東樓,對不起。”如初打斷他,誠懇地道,“我說這樣的話不是客套,而是真心的。不是你不好,也不是因為你的身份。我喜歡的男人,就算他是天下的魔頭,被世人憎恨,只要我愛,只要他也愛我,我並不介意這些。只是從一開始……我就沒對你敞開過心扉,而後來,我喜歡了別的男人,所以東樓,我們沒有那個緣分……對不起。”
“你是嫌我有妻與二十七房小妾。”聽如初這樣說,嚴世蕃心頭激盪,上前一步,握著如初的手,“我不知道會遇見你,不然我一定等,一定等你,絕不娶任何女人。現在……倘若我說,我願意把妻妾全都遣散,你願意回頭嫁給我嗎?”
看著他迫切渴望的眼神,知道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了,如初多麼不忍心拒絕,可她卻非拒絕不可,因為這世上的東西,唯有愛情是無法勉強的,不管她多麼同情嚴世蕃,她放在小光那裡的心也收不回來。
見她不回答,只垂下頭,嚴世蕃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儘管有心理準備,卻仍然絕望到心痛。
“因為有他,你永遠也不會看我。那麼……我可以殺了他。”他冷笑。
如初心頭一寒,直直地望向嚴世蕃。她知道,他有那個能力,在這個大明王朝,除了皇上,他想殺誰就可以殺誰,而且……他有可能做得出來。
“別讓我恨你。東樓,別讓我恨你。”她說得無比認真,驕傲地不哀求嚴世蕃高抬貴手,只這麼一句話。
嚴世蕃笑了起來,開始時是輕笑,後來變成了哈哈大笑,聲音無比的悲涼。害得躲在外面的胡七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趴在門邊往裡窺探,在看到自己小姐好好的站在那兒後,才又縮回去。
“如初,你如果是個男兒,一定是了不得的將軍。”笑畢,嚴世蕃道,“你太會了解敵人的弱點,你明知道我最怕你厭惡我,所以就用這個來保護你的男人。聰明,真聰明。我恨不得親手把他碎屍萬段,因為他搶走我一生中唯一所愛,可卻不能動手,甚至還要對他好些,因為那樣你也會過得好些。哈哈,多可笑呀。我嚴世蕃做事從來心狠手辣,如今卻進退兩難,這是我的劫數嗎?”
“東樓,你看開些,說不定將來還會遇到一個能令你真正動心的女人。我不是你的劫數,你也不是我的敵人。或者,我們算是朋友,是那種雖然不能常常見面,卻彼此能真心對待的那種。”
“是嗎?真心對待?”嚴世蕃重複著,臉色複雜,看不出是喜是憂。
望著被感情打擊的男人,這個歷史上有名的jian人和強人,如初有些不知所措。說彼此是真心相待的朋友,不是敷衍,而是真話。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不順暢,卻真的沒有作偽過。
現在,她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救他,救他吧,就算是對他真情的報答。他對她那麼好,她實在無以為報,難道她能眼睜睜看著他走向註定的悲慘結局?雖然他做了太多惡事,應該有那樣的報應。可是她怎麼忍心看著他走向不歸路?不還有一句話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
不過,要怎麼和他說呢?如果泄露自己是從時間之河的下游涉水而過的,他會怎麼看她?會像虛海一樣理解並守口如瓶嗎?她為他著想,但這冒險是值得的嗎?倘若他不只是救自己,還做了什麼逆天而行的事怎麼辦?倘若歷史由此而改變又怎麼辦?
第三回殘酷的禮物
心裡正糾結掙扎著,就聽嚴世蕃嘆了口氣道,“是呀,我們不是敵人。如果是,我就不會送你新婚禮物了。只但願,你日後一切平安,偶爾會想起我,夢到我,那我……也算沒白愛你一場。”
“有禮物給我?是什麼呀?居然這麼客氣!”如初一笑,藉機緩和氣氛,也終於想起讓嚴世蕃坐下,並且親手端了茶水點心給他。
嚴世蕃享受著如初難得的溫柔,雖然他知道這溫柔只是朋友間的,但仍然可憐的把這想像成自己所獨有。他定定地望著如初,想到今後天各一方,他甚至連相思的資格也沒有,不禁低嘆,“如初,這個禮物有點殘酷,可卻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我是權臣jian相,只會做這些可怕的事,但是它卻能保你平安。既然得不到你,我就希望你能平安活在這世上的一個地方,讓我想起你的時候,就知道你就在那兒。”
他後半句話說得極溫柔,可是前半句卻很驚悚,嚇了如初一跳,“你要幹嗎?”
“殺人。”
如初一抖,手中的茶杯本想放在桌上的,卻跌落到了地上。
“別怕,我寧願死,也不會讓你恨我。”嚴世蕃輕聲道,眼神很是飄乎,似乎穿透了現實,飛到遙遠的地方似的,“我已經下令,暗殺雅意安。”
啊?!
如初的絕對吃驚中夾雜著十分的不解,嚴世蕃為什麼要殺雅意安?如果殺了他,朝廷會不會派新的礦監來,那樣小光還要重新鬥爭嗎?還有,雅意安可是皇上身邊的人,有舊感情在的,殺了他,嚴世蕃會不會惹上麻煩?再說雅意安有武功的,萬一不成的話……
嚴世蕃看出如初的擔憂,心底有一絲希翼,希望如初的心也為他不安來著。不過他不敢問,只慢悠悠地道,“我聽到消息,他不甘心礦權被奪走一半,正在密謀報復。他這個人心狠手辣,笑裡藏刀,所以我必須殺了他,只有他死,你才能徹底安全。”
“可是……可是……”如初咽了咽口水,“雅意安雖然該死,但我不想你再造殺孽,也不想你為此承擔風險。有很多事不必用太野蠻的解決方式,我相信邪不勝正,我保證會小心,求你不要這樣做。”這不是婦人之仁,而是因為她來自現代,這種動不動就殺人的方式是她不太能接受的。
而且,嚴世蕃怎麼會知道礦權的事?雖然他在全國遍布眼線密探,但料想要知道這些事,也是因為暗中關注她吧?原來,她以為他想開了、他放棄了,但其實他一直都還在意她。
“已經晚了。”嚴世蕃好整以暇地道,“我的暗衛一接受命令,不完成任務是不會和我聯繫的,他們怎麼做我都不知道,也不過問,只等結果。放心,雖然雅意安很厲害,但他畢竟老了,而且剛愎自用,死不足惜。”話雖這麼說,但聽到如初顧念他,還是感覺一絲幸福。
“那怎麼辦?也不能通知他,這樣就害了你了。難道……沒有一點辦法嗎?”如初急得團團轉。
“放心,不會不吉利的。你會嫁得很好,一輩子很幸福。所有的事全是我做的,老天要報應,由我來承擔。”嚴世蕃忽然想為如初受點重大的折磨才好,也許這樣才能表達自己的心,“如初,你和你的那個男人太天真了,以為還留有一半礦權在雅意安手裡,與他相安無事就好。你們不了解他,他對報復別人格外執著,他會隱藏在暗中,趁你不備時咬你一口,入骨三分,讓你再沒有反抗的機會。他容不得人冒犯,難道你忘記了在衛學中的事嗎?如果我不率先下手,等他傷了你……我不會原諒自己的。”
“只能這樣嗎?就算爛、就算賤,畢竟是一條生命……”
“他傷害過多少人命你知道嗎?他早就該死,我也一樣。至於礦監的事,我也已經安排好了,新任的礦監是我的人,不會和你們發生衝突。我說了,這是禮物,能解除你身邊所有的危險和為難。”
如初知道嚴世蕃說的對,雅意安如果生活在現代,他做的那些事,足夠槍斃一百回的了。但這麼就消滅掉一條生命,如初還是不太舒服。更不舒服的是嚴世蕃的態度,那種絕望的悲傷,為了她可以做一切事情,哪怕是天怒人怨的,這樣讓她覺得更欠他。
一咬牙,她決定救嚴世蕃,才不管他是不是jian臣。她不是讀歷史的後人,她已經屬於這個時代,她有自己的判斷和感情。當然,這種拯救要講求一下方式方法,在不能確定之前,她不會告訴他所有實情。
“這個禮物我不喜歡。”她沉吟了下才道,“你可不可以送我點別的?”
“雅意安必死,這個收不回。”自從認識如初那天起,嚴世蕃就恨不能把天下間最好的東西給她,可她從來不要。現在,她主動說出要禮物,他不禁感到快樂,微笑道,“但不管你還要什麼,只要我嚴世蕃能拿到,一定會給你。”他想起他要娶如初做妾時也說過這樣的話,可如初要的是星月雲,耍了他一把。如今想來,卻是多麼遙遠卻又貼近的事,幾乎是他記憶中僅有的甜蜜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