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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初聽完虛海的分析,不禁打了個寒戰。現在看來,果然安公公派人暗殺她的可能性最大。從另一方面看,刺客訓練有素,不是常人可以動用得了的人物,而公主就算有權勢,畢竟是偷跑出宮,怎麼可能隨意找來這些刺客?

    還有,想暗殺她的人一定要熟悉她這幾天的作息,知道她最近常往宮前集跑。而那天她和虛海、八重偷溜出去,刺客也必須立即得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搶在他們之前到達集市,處理掉看守望角樓的人再埋伏好。仔細想想,能做到這些的,不僅要有得力的眼線,還必須就潛伏在她的周圍,所以不可能是遠在嚴世蕃別院裡的常安公主。

    “如果師兄的猜測全是對的,我不是陷入必死之局了嗎?他這麼狠毒,又在暗處覬覦,我能怎麼辦?是辭了這裡的教習職位回家鄉?還是先下手為強,先宰了他得了。”

    這話說完,她自己心裡就先否定了。首先,她和學生們有約定,一定要保護他們從衛學順利畢業,各自承襲爵位或者入兵部任職,以展抱負去。其次,先發制人的策略最噁心不過,畢竟不能只因為懷疑別人就先動用武力,那是違背道義的。

    幸好虛海也反對她剛才衝口而出的話。他的道理有二。其一,回到家鄉反而會使安公公更好動手,因為在天津,他還要顧忌嚴世蕃和學裡的其他耳目。其二,此閹賊平時雖然不出手,但其實武功深不可測,想宰了他,很有可能出師未捷身先死,最後只剩下大家淚滿襟的份兒了。  

    “那好,我坐以待斃。”如初賭氣道。

    虛海面上微笑,心卻痛楚地糾結在一起道,“不必如此,師妹可以找個靠山,讓他不敢動手。這樣我們爭取了時間,再慢慢想個辦法,徹底斷了他要傷害你的念頭,從根本上解決這場危機。”

    “我滴汗!他也有靠山,而且是皇上,最大的那座。”如初完全沒主意了。

    虛海深幽的目光一閃道,“唯今之計,師妹只有裝作不知道身邊的殺機,該幹嘛就幹嘛。至於靠山,要暗中找一個能擋住最大靠山的靠山就可以了。聖上雖是天下間最有權勢的人,但如果很多事他看不到,想幫忙也就幫不上了。所以拿皇上當靠山有時候是虛的,倒不如眼前人實在。”

    這番話像繞口令一般,聽得如初頭昏,但她很快就回過味來,瞪大眼睛道,“你是說,要我找嚴世蕃保護?”

    虛海閉上眼睛。

    唉,如初遇刺,他也要負上相當一部分責任。之前如初與戚繼光打賭,他就不該幫她修理安公公。別人不知道那閹賊的心狠手辣、無恥陰險,難道他還不知道嗎?難道他沒親眼看過那些慘劇嗎?  

    他沒提醒如初平時的行為舉止就算了,居然還被這借屍還魂而來的師妹亂了心,只想讓她高興,於是隨著她胡鬧,現在終於嘗到了惡果。雅意安不會忘記比武會那天的事,找不到原凶,他就只會拿如初當報復的靶子!

    而事到如今,他卻必須把她推向其他男人。或者他可以幫忙……但他的身份就會曝光,那時……那個人絕對不會放過他。到時候他死了沒關係,反正十四歲上已經死了一回,可如初怎麼辦?一定會受到牽連。

    他能保護她,可是他不能動手,這滋味……是人可以承受的嗎?

    “告訴你,我可不為了活命,強迫自己隨便嫁人。”過了半晌,如初才憋出一句話。

    “不必嫁給他,只要虛與委蛇,表現得親近就行。”虛海回過神來,“嚴世蕃自視甚高,斷不會強迫於你,並且他人極聰明,早晚也會發現雅意安的殺機。你要知道,在他沒得到你之前,一定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你。而如今聖上長居西苑,除了嚴氏父子,等閒人很難見到。所以小僧才說,那閹賊的大靠山是虛的。”

    為了保住小命,看來要當色情女間諜了。如初悲哀地想,為什麼她放著好好的富家小姐日子不過,為什麼不乖乖相夫教子過田園生活,偏來當女老師,玩戰鬥的青春?好,這下可好了,攪進這麼複雜的局面中來,不僅搭上了幾位民族英雄,連天下間權勢最大的幾位都輪番見著了,結果脖子上的腦袋都待不穩了。  

    何苦這是!何苦來哉!不過……

    “師兄,你一個方外之人,怎麼對朝中的人和事這麼清楚?”她疑惑地問。

    “當年諸葛孔明未出茅廬便知天下事,而今我洞悉的這點小事算什麼!”虛海含糊做答。

    幸好如初一向馬馬虎虎的,並沒有細究,只嘆了口氣道,“這些破事已經叫我焦頭爛額了,偏偏小光還那麼怪裡怪氣的,天天和我作對。我想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想親自照顧他,可人家卻還不領情,我一挨近他,他就好像被燙到一樣,躲我遠遠的。太可惡,太傷自尊心了!”

    “據小僧猜,他是有原因的。”虛海繼續微笑,因為他只能微笑,“難道師妹沒有想過,他這種行為是因為對你有好感,可是卻極力抗拒呢?”

    這下如初可吃驚大了,心像是一隻空瓶子,突然給灌滿了水,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懵懂了半天才磕巴著說出一句,“不可能吧?我是太監呀,他們都知道的,而且我這模樣……”

    “或者正因為你是‘太監’,他才煩惱。”虛海點破迷霧,“可是師妹畢竟不是男人,也不是半男不女之人……想來天生的男女吸引是不能抵抗的。”  

    他說的是荷爾蒙、飛樂蒙、還是不管什麼蒙吧?反正意思就是說,戚繼光有可能喜歡她,還是因為雄性本能,是因為異性間天然的、不可抑制的吸引力?

    哇哈哈,那她可太得意了。化身為太監,還長成這樣都有少年民族英雄喜歡,果然應了那句話:傾國又傾城,盡在XX蒙啊。

    那既然如此,她不如乾脆……如初產生了邪惡的、惡作劇的念頭。

    【第十計李代桃僵】

    第一回調戲美男

    (必有損,損陰以益陽。

    原是樂府詩中的四句,說李樹代替桃樹死了。在兵法中是講以弱的力量代替強的力量,以劣勢兵力防禦優勢敵人,以達牽制對方,為全局作戰提供有利條件的謀略。本書中是指某人身份的秘密和變換,所以說李子永遠不能代替桃子呀,因為味道絕對不一樣嘛。)

    ……

    既然已經決定假裝不知道危機的存在,並且尋找靠山一隻,如初那超級樂觀的心態再度發揮了神奇的作用,完全把擔心和憂慮放在一邊,隨便扒拉了兩口飯就興沖衝去折磨人了。

    虛海望著她踩著歡快的腳步走遠,心裡五味雜陣。  

    可以保護她的,但卻怕給她帶來麻煩,只好把她推到別的男人身邊。心裡只怕也是喜歡她的,卻要逼自己點破另一份愛慕之情,免得她還懵懂不知,憑空煩惱。

    看來胡師妹最近的桃花運很旺,紅鸞星動呀,但到底誰才是她的命定之君呢?

    嚴世蕃……精明強幹、權傾天下、才子風流,嫁給他必定能榮華富貴、錦衣玉食,詩酒快樂。可惜他是嚴黨黨魁,行事逆天違義,恐怕終究沒個好下場。再者他有一妻二十七妾在先,絕非佳偶。

    戚繼光……年少英才、家世清白、強健英俊,將來如有機遇,必成大器。但他太過年輕,行事偏激暴烈,未來有無數的可能,未必能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偕老,也未必是良配。

    他呢……可笑,他根本沒有資格和機會。這就叫做無可奈何、身不由己。

    想到這兒,一種深深的絕望像一塊巨大的石頭,悄無聲息的潛入了他的心海之中,一直壓到海底柔軟的泥沙上,再也搬不動了。

    可此刻的如初,卻並不知道虛海的悲傷。

    在她眼裡,這腹黑無比的和尚是個遊戲人生的男人,紅塵於他不過是路過的驛所。他藐視一切清規戒律,但比所有人都高潔,而且也沒有什麼可以羈絆住他的心。他那帥氣優雅的外貌、溫柔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嗓音,不過是妖孽皮囊,誘惑女人犯花痴的陷阱罷了。還好她早就知道真相,所以雖然偶爾也被迷惑過,但卻從不當真。  

    就這樣,在命運的交錯中,她與他,在最初的機會裡,一個封閉了自己,一個擦身而過。

    而就在離此地不遠的地方,卻是另一番景象,幾人年輕人正在無憂無慮的談天說地,如初偷摸到舍間窗子下的時候,某傷員正披衣坐在床上,對著最後一個生煎胡蘿蔔肉餅哀告,“小八公公,我實在是吃不下了,這個留著我半夜餓時再吃可好?”因為是侍候如初的,所以八重也被升格為了八公公。但這只是對外,對內他們稱呼八重為小八哥,尊稱只在有求於人時才用。

    “不行!”八重斷然拒絕,正義凜然,“我們小……胡公公說,晚上吃東西容易長出肥肉來,不僅破壞身材,還影響你們的運動能力。再者,她囑咐我一定盯著你吃完這些的,我不能違抗命令。”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啊。”戚繼光一臉苦相,撒嬌的語氣還怪可愛的。

    “誰讓你多吃了半碗米飯,還趁我不注意,偷吃了好幾塊燉辣牛肉來著。”八重哼了一聲,“我們胡公公說,牛肉是發性的食物,而且為了配合那三隻饞貓,放了很多辣椒,這些食材都對傷口不利。你今天已經犯規,其他的事再沒商量!”  

    “小八哥你真是的。這事你不說,小一一怎麼會知道?”李成粱在一旁插嘴道。

    如初就選這個時候推門而入,嚇得李成粱頭也沒回就立即改口道,“但是欺騙上級是罪大惡極的事,所以你要記著,就算豁出命去,也要遵守上級的指示。聽到沒?”最後一聲問得還很威嚴的。

    可惜他只得到了四字評語,是張居正發出的,“無膽鼠輩。”

    李成粱眨眨睫毛濃密的大眼,意思是:膽大的老鼠沒肉吃,為了頓頓有肉,老子今天就不要臉了!咋滴吧你?

    旁邊的趙三紅連忙咳嗽了兩聲,告訴他的兩位死黨,現在不是兄弟鬩牆的時候,要一致對外!

    如初忍著笑,一邊看他們作怪,一邊慢慢踱著步,巡視著這簡陋粗糙的軍校男生宿舍,像黃鼠狼逛小雞窩似的,神色極其的猥瑣可怕,害得四個年輕男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剛才還決心要同仇敵愾,這會兒卻沒一個人敢開口說話。房間內瞬間安靜得不可思議,掉根針的聲音都能無限放大,何況如初故意重重落在地上的腳步聲呢?

    啪噠!啪噠!啪噠!一下下落在戚繼光心頭,因為如初是走向他的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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