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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啊。”孫秀才跳起來,又來撿漏,“方娘子就是以瓜蒂冒充生薑。致多名食客中毒,還毒死了趙老七!”
春荼蘼眉尖一挑。
康正源聽到這兒,情不自禁的微笑起來。因為他知道,這小丫頭又挖了坑讓孫秀才跳了。
果然,春荼蘼露出疑惑的表情道,“剛才孫秀才不是和文大夫論證過,此味藥放得過重會留下氣味,放得輕才遮掩得住?既然放得輕,又怎麼會毒死人?當日的食客都是老饕。魚湯若有異味,怎麼會不知?要不要傳來黃郎君一問?”
孫秀才被她噎得張了兩下嘴,卻沒說出話來。
春荼蘼丟下一個輕蔑的眼神,對張宏圖說。“但是,不管此藥下得輕重,都是糙菅人命的行為。下藥人雖不能完全說是殺人者,至少與此案有著重大關係。所以,必須把這個找出來!”
張宏圖聽兩面的話都讓她說著,而孫秀才無論說什麼,她都兩邊給堵住,不禁頭疼,為難道,“那要如何找出來呢?”
“但凡下藥,必須進入小灶間。畢竟,這藥是充作佐料的。也就是說,下藥的時間,是在方娘子收拾好鮐巴魚,剁成魚蓉,並以密料醃製以後。卻,又必須在當夜進行,因為此魚要醃製整夜才能入味,切碎的瓜蒂也才會變色,讓人誤以為是生薑。”
“有理。”張宏圖點頭。
“但,臨水樓後院是住著夥計的。酒樓打烊後,夥計們要先收拾乾淨,然後才能各自回屋入睡。民女問過,那時正是戌時末(晚上九點)。若有賊人進入,必在此時之後。而臨水樓的院牆頗高,不會兩下拳腳之人,想翻牆而入卻不驚動夥計,是根本不可能的。”
“分明是方娘子自己下的藥。”孫秀才涼涼地說,“何必翻牆那麼麻煩?”
“孫秀才!”春荼蘼冷冷的眼光掃過去,“我敬你是個讀書人,你也不要太辱沒斯文,這樣胡攪蠻纏有什麼意思?人情大道理,誰人不懂?若方娘子真有心殺人,且不說其在眾目睽睽之下,在自家酒樓之中這麼做是否不智,是否因牽連太多人,而惹得官府關注,單說眾人只是略有中毒,偏趙老七暴死就是個巨大的疑點。我正要為諸位大人和在場眾人分說明白,你三番五次搗亂,難不成你與那兇手有關聯?”切,誅心之論,誰不會?小爺懶得說,你真當我不會反擊不成?
她對孫秀才從沒有故意而直接的針對,在堂上只是就是論事,此時小臉一板,又說得頭頭是道,孫秀才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憋死過去。都這樣了,他哪還敢廢話,難道不怕張糊塗真的懷疑上他嗎?
“再胡亂插話,本官就叫人掌你的嘴!”張宏圖正聽到關鍵處,被打斷也分外惱火。而當他轉頭對上春荼蘼,就又換成和顏悅色的模樣說,“你接著說,不要理會那酸儒。”
春荼蘼點了點頭道,“多謝大人成全。剛才說到,民女懷疑有人趁夜翻牆而入,再潛入小灶間,在醃製的魚肉中投入藥物。此人必定有粱上君子之能,才可不驚動院中住的夥計。再者說,洪班頭當日查得明白,小灶間並無強行闖入的跡象,門窗完好。也就是說,此人必會擰門撬鎖之技。這麼一說,問題又來了,此人為什麼那麼做呢?是臨水樓的競爭對手,故意壞臨水樓的招牌,僱請人這麼做的?還是有人與方娘子有仇,因而陷害?然後,第二天,趙老七就出現了,請問,這是不是太巧合了呢?”嗡的一聲,堂上堂下議論紛紛,就連康正源和張宏圖都露出沉思的神色。春荼蘼略等了等,當氣氛漸熱之時,再度開口說話,清亮的聲音,比張宏圖拍驚堂木管用多了,立即四周寂靜,只聽她說,“民女昨天遇到了折衝都尉韓大人,他與民女論及此案,民女就把心中疑惑與他提了。於是韓大人親入臨水樓,倒是查到幾樁物證。”
她把這事賴在韓無畏身上,也是沒辦法。因為她拿物證就是非法的,可能不會被採用。但韓無畏是此地的軍政大員,涉及民政的事也有權利管。至於他為什麼沒通過衙門,直接就去搜集證據了,誰也不敢問,而且也不覺得有必要問。
若在現代,非法律規定的程序下取得的證據,都是非法證據,在法庭上是無效的。可古代沒那麼嚴格,特權階級有著無法想像的優越性。
康正源的眉心,不禁又跳了兩跳,不知道何時他那表兄做了這麼件大事。不過,他並不開口,只是聽著。而見到他的態度,張宏圖當然沒有異議。
證物是交由過兒帶著的,放在一個托盤裡,上面蓋著布。聽春荼蘼一說,過兒立即就對維持秩序的衙役行了一禮,之後端著托盤上堂。依著早上自家是的吩咐,掀開蓋布,沿著大堂走了一圈,讓眾人看清托盤上的東西,最後呈給歐陽主典,再由歐陽主典放在公案之上。
“這是什麼?”張宏圖納悶。
“這是臨水樓小灶間的窗下花架。確切的說,是花架子下面的一段木茬。那片葉子是落在花架之下的,碎布則是纏在木茬之上。民女有理由相信……”春荼蘼拖長了聲調,“都是下藥人所留下的蛛絲馬跡,足可證明他是誰!”
“哦?此話怎講?”張宏圖急著問。
“民女找臨水樓的夥計問過,那花架當日遭重物砸了一下,導致下端的橫粱碎裂脫出,因為當時太忙碌,就好歹把架子立好,並沒有立即處理,前端留下約三寸長的茬口,比尖刀還要鋒利幾分。所謂做賊心虛,據韓大人和民女推想,當時那下藥人趁夜在醃製的魚肉中做過了手腳,之後又慌亂的跑出來。因為夜黑,又不熟悉地形,於是他不小心撞在這木茬之下,劃破了褲子,扎傷了腿,因而留下了血跡和碎布。”
“可是范陽這麼大,到哪兒去找這個人?萬一他是有人僱傭的飛賊,做案之後就跑了,又要本縣去哪裡尋?”張宏圖皺眉,一臉的褶子都擰在一塊,像一朵盛放的jú花。
第四十章一切為當事人服務
“大人,您一問仵作便知。”春荼蘼側身退了一步,那意思讓張宏圖自己問。
普通的訟師,只想自己說,都想讓對方閉嘴。但春荼蘼從不這樣,因為相關人物的自問自答,有很多時候,比她的話要更有說服力。一個好的律師,要學會如何引導別人說出對己方有利的話,而不是禁絕。
“你說。”張宏圖一指仵作。
“回稟大人,那死者趙老七身上留下了奇怪傷痕。”仵作回道。
“你當日不是說他身上沒有致死的傷痕嗎?”張宏圖瞪眼道。
“確實沒有致命的,因為那傷在小腿之上。切口參差不平,邊緣處有類似針刺的傷,肌肉中還有沒有挑淨的木刺。從傷口結痂的情況看,頂多是在死前一兩天傷的。”
“你不早說?”
“是屬下疏忽了,沒想到這點小傷與命案有關。直到昨日,春家小姐找到屬下,並奉上那截木茬,屬下細細對照,可以斷定他腿上的傷,正由那木茬而來。而且,死者的褲腿破損了一處,以針線fèng補過,拆開來看,與那塊碎布相貼,完全吻合。那針線,也是新跡。”
“原來是趙老七偷入臨水樓的小灶間投毒麼?”張宏圖太驚訝了,幾乎衝口而出。
堂下也是議論紛紛。
孫秀才見勢不妙,心思急轉,上前道,“大人,僅憑此事,不足以證明趙老七下毒。也許他是想……是某天想去偷竊,結果誤傷自身。他去過臨水樓的後院又如何,與投毒之事,沒有直接的聯繫啊。”
“那好,我就再給你擺擺其他證據,必讓你心服口服。”沒等張宏圖反應,春荼蘼就手指孫秀才。接過話來。
之後,她向堂上深施一禮,“請大人傳被告證人之三,吉余堂的夥計嚴華,被告證人之四卜大郎。”她早知道孫秀才會負隅頑抗,也準備了後招。因為真正有風度的輸家不多,那是讓人敬佩的。而孫秀才。沒那種氣度和水平。
吉余堂是一間小醫館藥鋪,與本縣的回春堂沒辦法比,文大夫就是回春堂的坐館大夫。但回春堂價位稍高。窮人家有個小災小病,還是奔吉余堂去。
吉余堂的夥計嚴華作證道,“趙老七在九月二十三日晚上,在小店買了瓜蒂,還有一點常山。因為小店出貨入貨都是有紀錄的,所以有帳本可以查。”
“確定買者是趙老七?”春荼蘼問,是為了加深他人的印象。
嚴華點頭道。“小的確定。因為趙老七經常騷擾四鄰,我們吉慶堂離趙家不遠,他常常拿了藥不給錢的,所以小的太認得他了。”
“當天他給錢了嗎?”
“給了。”
“想必是怕糾纏起來被人注意吧?”春荼蘼主觀猜測,還好對方訟師不懂反對。
嚴華卻又點了點頭,“他當時的表情是很奇怪,東張西望,之後拿了藥包,扔下銀子就走了,好像生怕被人瞧見似的。”
“有毒之物。你們吉余堂也敢賣?”張宏圖怒聲道。
一言出,春荼蘼似乎看到好幾個人的額頭上都冒出一大滴汗。
張糊塗張大人啊,那兩味也是尋常的藥物好不好,有催吐清痰的功能,只是其性微毒,用之不當會刺激胃部,造成嘔吐。那趙老七把瓜蒂切碎,因為醃製而變了顏色,混在生薑中。其苦味又因為秘制方法所出的花香所掩蓋。加上一點常山葉子,是為了加重效果吧?魚湯的烹飪時間較長,常山說不定化於湯中。古代化驗的方法又落後,所以一時沒有查到實物。
春荼蘼前生是律師。一貫伶牙俐齒,反應超快,可現在居然被張宏圖的突然插話,生生給梗住了,不知下面要如何進行。可見此人真是個人才,雖然醫術自成其道,但身為從科舉出身的官員,連這點常識也沒有,不是太讓人無語了嗎?
“第四證人卜大郎,所證為何?”康正源第一次開口,化解了張宏圖的尷尬。
春荼蘼看了康正源一眼。
這個男人雖然比韓無畏還年輕一點,但辦事沉穩,不露痕跡的化解僵局,很會辦事啊。
“卜大郎要證明的是,趙老七有本事偷入臨水樓後院,並且無需破壞門窗和銅鎖,就可自由出入。”她回道。
那卜大郎是個膽子大的急性子,聞言也不等詢問,自己就上前跪倒,回稟道,“小人是趙老七的鄰居,之前糊塗,見他身有武功,甚為羨慕,曾引為知交。那時小人好酒好菜的招待著他,想拜他為師。他貪圖小人的財物,曾在小人面前演示過,雖算不得飛檐走壁,但兩人高下的牆,可上下自如。後來他又向小人顯擺他的開鎖之術,普通銅鎖,他只需要一根銅仟子就能在眨眼之間捅開,半點痕跡不留。小人見他還有這等本事,才明白他不是個好人,與他斷絕了來往。後來的事證明小人眼光不錯,這趙老七忒不是東西,為禍鄉里,欺壓良善。小人曾想為民除害,哪成想他以小人的老母幼子相威脅,逼小人不敢泄露他的事。小人說的,大人們若不信,可隨便找來附近的街坊詢問,絕無半句虛言。現在他終於死了,死得好啊,真真是老天有眼!”說到後來,他居然擊掌相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