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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大山看在眼裡,心中滿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幸福感。隨後又覺得這種幸福不能讓所有人都欣賞,非得逼著春荼蘼和過兒戴上帷帽不可。
九月已經是冬季,地里除了翻翻土外,農活不多,這也就是為什麼每年年底集中兵訓兩個月的原因。而因為養馬比較費錢,春大山的職位又低,所以他並沒有配馬,平時上軍府或者去兵訓,都和普通衛士一樣,是拿腿走的。但他心疼女兒走遠路,特別向隔壁何嫂子家借了牛車。
春荼蘼見狀,突然動了要買匹馬養養的念頭。反正春大山如果能升到隊長,怎麼也得騎馬出行才夠威風。只是那樣一來,家裡的負擔就有點重,除非春氏父子允許她來出銀子。但,要想個什麼辦法,讓父親和祖父同意呢?
一路上她都在糾結這個問題,直到春大山招呼她下車,說已經到了地方,她也沒想出好辦法來。
抬頭望去,第一次見到這身子的親生娘親白氏留下的產業,每年出息三十五兩,祖父和父親兩個人的俸祿加起來也才頂其三分之二的臨水樓。
樓面在縣城最熱鬧的一條街上,兩層高。據目測,每層都有個三百來平方。這樣算算,古代的房價和租金還真是便宜得令人各種的羨慕妒忌恨。
再看臨水樓的門面,收拾得簇新乾淨,門粱上掛著大大的惹眼招牌,門前人來人往的。此時正是中午的飯點,但又不及晚飯時人流多,上座率大概有個六七成,很不錯的業績。
“春爺和春大小姐來啦。”迎上來的,是小九哥。
這小夥計出色地完成了幫助春家打官司的差事之後,繼續回到臨水樓當跑堂。他的眼神伶俐,遠遠就見到春大山父女,連忙來打招呼,又搶著把牛車牽到側門去安置。
春大山騰下了手,就帶著女兒往裡走。從他對此地以及夥計們的熟絡程度來說,顯然是常來常往的,根本沒有一點“外人”的感覺。
可就當春荼蘼欣賞完街景,整理了衣服,就要邁進店門的一刻,突然有一條身影跌跌撞撞的從裡面跑出來,直愣愣撞向她和過兒。
春大山嚇了一跳,但反應超快,一手拎一個,帶著兩個小姑娘躍到街心,堪堪避開了。低頭見女兒倉促之間帷帽都掉了,小臉發白,登時大怒。只是他還沒罵出口,那撞出來的人突然臉衝著牆根,哇哇暴吐起來。
小九哥才把牛車拴到側門,見狀連忙跑過去,扶著那個人問,“客官,您這是怎麼了?”
那人吐得天翻地覆,看得旁人都噁心不止,好不容易吐完了,回過頭就高聲大罵,“怎麼了?還敢問爺怎麼了?一定是你們臨水樓做的飯菜不乾淨,我才喝了幾口芙蓉魚湯,胃裡就翻騰……”話沒說完,又吐了起來,簡直像連膽汁和胃液都要吐乾淨了似的。
此時街上的人正多,那人這麼大聲叫嚷,又吐得驚天動地的,漸漸就有人停步,並圍攏了過來。小九哥為人機靈,怕影響了自家的生意,連忙攙住那人的胳膊,試圖往店裡架,嘴裡解釋著,“客官,胃不舒服是常事,您先進來喝口熱水,指不定早上吃了不合適的,或者走路走得急了,先歇歇再說。不然,就由小的給您請個大夫過來。”
他這話的意思明確:嘔吐,有多種原因。可能是早上或者昨天晚上吃了髒東西呢?或者趕路時吸了過多的涼氣,如果熱湯這麼一激,胃抽筋了呢?再或者,是本身身體不好呢?這是個男人就罷了,若是女的,說不定是有了身子呢?
可那人卻不吃這套,用力甩脫小九哥的手,繼續罵,“你什麼意思?是說老子活該?告訴你,老子打從昨天晚上就沒吃東西,身體也一直好得很。就是吃了你們的芙蓉魚湯,立即腹痛如絞!別拿這些好聽的話來填我,也別糊弄老子!叫你們方老闆娘來見我,給我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不然……哼哼……你知不知道,售賣有毒吃食是犯法的。今天若給老子沒交待,老子跟你們臨水樓沒完,一起去同官!”說著,忽然走到街心,對越來越多的圍觀者道,“各位,可看好了。一兩銀子一盞的魚湯,貴到死,居然是有毒的!”
古代生活節奏慢,閒人多,這麼稍一嚷嚷,臨水樓前就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了。春大山不禁著急,可又要護著兩個女孩兒,想衝進去勸架而不成。
春荼蘼冷眼旁觀,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兒。
那嘔吐者是個精瘦的矮子,穿了一套簇新的衣裳,全身上下都給她一種強烈的違和感。而且從這人的行為來看,倒像是故意來找茬的。畢竟,若他是純粹的受害者,反應未免太快,似乎不顧忌自己的身子,知道並無大礙,卻要把事情往大里鬧的。
“爹,別急。方娘子既然是開酒樓的,自然應付得了這些鬧事的人,且看著,咱們慢慢往那邊蹭著走就行。”春荼蘼拉了拉春大山的袖子,低聲道。
她覺得,這三寸丁是來碰瓷的吧?或者是吃霸王餐的。方娘子一個女人,能在魚龍混雜之地做生意,誰也不依靠,還做的是很賺錢的酒樓,沒兩下子是不成的。
春大山是關心則亂,聽到女兒提醒,心下稍定,依言把女兒和過兒圈在身前,從人群邊緣往臨水樓的方向擠過去。
“看這位客官說的,無憑無據的,難不成毀謗他人就不是犯法的不成。”一個女人的聲音淡淡的傳來。聲音不大,卻穩穩噹噹蓋過場面的喧譁。而且,她的語氣中有一種篤定,一種胸有成竹,乍聽之下,形勢就似乎要扭轉。
春荼蘼循聲望去,就見臨水樓門前走來一名二十六七歲的女子,身上穿著丁香色鑲月白色滾邊的曲裾襦裙,袖子和腰身都是收緊的,襯托出她纖細高挑的身姿,優雅中透著那麼股子利落。濃密烏黑的秀髮梳著簡單的蟬髻,除了一隻玉梳壓發,半點飾品也無。
歷史上的大唐以豐腴為美,此異時空大唐雖然沒有這種說法,但過瘦的女子也被認為是不好看的。可眼前的女子就是極瘦,偏偏並不給人乾巴巴的感覺,就算胸問看起來很是扁平,也不會令人認為沒有曲線美。
她的五官只是普通的漂亮,高鼻大眼,嘴唇略有豐厚,皮膚偏黑。她的雙手上什麼鐲子戒指也沒戴,指甲未染,修剪得乾淨整齊,看起來就不是個養尊處優的人。但也不知為什麼,她的這些不完美特徵搭配在一起,配合著落落大方的神情,卻讓人覺得嬌柔婀娜,風浪嫵媚。別說男人了,就算是女人見了,也有瞬間的迷惑。
好一個沉靜版大唐金香玉啊!春荼蘼暗贊。這就是氣質,這就是氣場!非美人而生生表現出了美人的風姿。她雖然是頭回見,卻立即認出這就是方菲方老闆娘。
再抬頭看自家老爹,看到方娘子後兩眼發亮,雖然沒有男人看女人的那股勁兒,卻明顯見之喜悅。這麼看來,他倆的關係絕對比普通朋友多一點,卻又比男女之情少一點。
“方老闆娘捨得出來了?”那鬧事的人白著臉,卻是笑得賊,帶著種寧願挨打,也要咬上一口肉的狠勁兒,“要問憑據?反正我在你這兒吃壞了肚子,大家親眼所見。你瞧,我吐的東西里還有沒消化的魚肉,你無從抵賴,必須負責!”
“本店的芙蓉魚湯也不是賣了一天半天了,算得上是招牌菜,鎮店之寶,從來也沒聽說過有人吃壞了的。”方娘子的神情仍然是淡淡的,“而且今天這魚湯也不只是客官你點了,來光顧過小店的客官都知道,臨水樓的芙蓉魚湯,一日只做十盞,好巧不巧,你點的是最後一份兒。”
這話的意思太明確了。十份兒魚湯,別人都沒事,怎麼偏偏他就吐成這樣子呢?而在春荼蘼看來,如果真是胃難受到不行,為什麼要衝出來吐?普通人,大約立即忍不住,就地吐了吧。
但,所謂風雲突變也不過如此。正當圍觀眾人指指點點,認為方娘子言之有理時。店中突然傳出連續不斷的異樣聲響。其中,似乎有呼疼聲。
接著,一個小夥計慌慌張張跑出來,急急地說,“不好了不好了,有好幾位客人說是胃腹疼痛,吐了滿地。”
方娘子平靜的面容,終於變色。
第二十四章死了人,就是大事
“哈,方娘子,你現在還有什麼說頭!”那鬧事者突然高聲一笑,雖然看起來因為嘔吐而虛弱,甚至臉色不正常的青白,情緒卻詭異的高漲,“若說我是無中生有,怎麼還有客人也翻腸倒胃呢?分明是臨水樓做的飯菜有毒!”
這句話才真是毒!
事情還沒有搞清楚,大帽子先扣上了,到後來就算證明被冤枉的,也會損失商家信譽,對開門做生意的酒樓來說,算得讓巨大的打擊。這,分明是要把事情往大里鬧。
春荼蘼輕輕皺眉,突然有很不好的預感。
如果是敲詐勒索,從自己身上下手是可能的,自己不受點損傷,怎麼能訛出銀子來?但是要讓其他點同樣菜品的客人出現同樣症狀,實在是個很大的工程,非常麻煩,也要擔更大的風險。為什麼會如此?難道對方的目標不是銀子?難道真是臨水樓的食材出了問題,叫別人借題發揮了?可是,眼前的鬧事者又帶著明顯的、預謀性的賴錢特徵。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四周,議論聲四起。
“到對面的布莊子裡去。”正思索,春大山突然低聲對春荼蘼說,並輕推她和過兒出了人群,自己則隻身向人群中擠去。
“我說句公道話。”春大山大聲道,因為他穿的是軍裝便服,身材高大,又一臉正氣,看起來挺有威嚴的,所以才開口,眾人就停止了交頭接耳,望過來,“臨水樓在鎮上做生意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方娘子人品如何,酒樓的菜品如何,不用我說,大家也都知道。”
眾人紛紛點頭。
“那今天出的這檔子事怎麼說?”那人不依不饒的跳腳,“大家都睜著眼睛看到,難道是我誣賴,或者我是變戲法兒的嗎?”
“稍安勿躁,”春大山擺了擺手,卻沒繼續再跟他說,而是轉向方娘子,“快叫夥計把身子不適的客人安頓好,再找人去請了大夫來。”
方娘子本來心裡有些慌,但面子上還強撐著保持鎮靜,此時見春大山出面,立感安定,低聲吩咐了不知何時也走出來的二掌柜幾句,又轉身要進店。
鬧事者不幹了,追上來叫道,“怎麼?想跑?那不成!”說著,就要抓向方娘子的腰。
春大山起手架住,皺眉道,“你幹什麼?”
“我才要問你幹什麼?是不是你與這方娘子有jian*情,所以處處回護於她?”那人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