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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白毓秀真的是罪人。
“怎麼賠償?”有人怯生生的提問。
“按你們各家手中握著的、有關這趟海運生意的出資證明,三倍賠付。相當於那條船並沒有沉沒,而是安全返航,賺到了當初預料的銀子。”就算還了高利貸,也有至少兩倍多的利潤。
話音一落,就有人面露喜色。那是家裡沒死人的。
也有人神情一松,隨後露出哀色,眼中含淚。那是家裡死了人,可是卻明白是自家有錯在先,現在卻好歹有個不那麼悲慘地結局,準備接受的。
有人神情掙扎,是在痛心與理智中猶豫的。
而吳非卻雙眼通紅,大哭了起來,“我爹死了!我爹死了!我要銀子有什麼用!”
“小少年,今天姐姐教教你。”春荼蘼嘆息了聲,真為吳非心痛來著。但很多話,不管多麼殘忍無情,卻必須要說。
“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也要付出代價。無論做任何事,無論是任何人都一樣。你父親固然可憐,可他拼死拼活,是為了你。他想要給你請個名儒先生,想要你擺脫商籍,成為人上之人。所以,他自己選的鋌而走險。那麼,你為什麼看不起他拿生命留給你的銀子?你可以用這筆錢好好讀書,將來光宗耀祖,讓你爹在地下也含笑九泉。”
“不……”
“不然如何?”春荼蘼打斷吳非的話,“你一定要讓白毓秀償命嗎?可是,真的是白毓秀要了你爹的命嗎?你是讀書的孩子,聖人教你道理,就是讓你糊塗的嗎?別讓怨氣左右了你公正的心,你自己想想。”
接著她又對其他猶豫的人家說,“我白家如此行事,你們再捫心自問,是否出於善意?如果官司真打起來,你們覺得自己真的十足十有理?你們失去親人,如今正在義憤之中,等平靜下來,將心比心,我白家做得還不夠嗎?除了安國公府和白相外,任何一個權貴會管你們的死活,二話不說,在並不絕對責任的情況下,先賠銀子,讓你們渡過難關嗎?”
連番的問話,有軟有硬,原告們漸漸息聲。就連吳非,也明白他的爹是為了讓他有個更好的求學之路,這才冒險做生意的。而生意,有賺有賠,父親等七人以死相抗,雖說是走投無路了,但也確實是逼了白家啊。
雙方爭論起來時,康正源一直採取觀望的態度,見場面沒有失控,也就沒有出聲。他調解主持的工作做得像模像樣,不干涉、只引導和維持秩序,任雙方充分表達自己的意見和訴求。
“調解成功,雙方達成協議,要簽正式的律法文書。”春荼蘼最後提出要求,“你們必須承諾,拿了銀子,再不可就此事上告,也不可詆毀安國公府的名聲。否則就是違約,要負律法上的責任,和做生意講誠信是一樣的。一句話,公堂事,公堂了。”
“依本官之見,不如這樣。”康正源開口,“各位原告回家去商量一下,三天後。本堂二度調解,那時如無異議,就可達成協議了。”
“也不必非得全體同意。”春荼蘼補充,“協議,我們安國公府和你們分別簽署。”
眾人有點六神無主,此時也沒有主意,只好先行散去。被掌嘴十下的潑婦,頂著一張紅腫的臉和流血的唇角,意思倒有些興高采烈。
“我懷疑這個女人是後娘。”人走乾淨後。春荼蘼對康正源說,“請你一定要派人留意。若真是後娘,我們白家賠的錢,必須留一部分給這孩子。還有,那後娘的銀子也不能全給,都交給里正。每年孩子全須全尾的。才能把錢發下來,防止她虐待孩子。”
康正源點點頭,“你這法子倒新鮮,卻也很是可行。還有,那些賺利銀的及上門搗亂的強人,和曾經被拓拔使銀子支使。去原告們那裡找茬的官門中人,你要追究嗎?”
“不要了。”春荼蘼果斷搖頭。“我也好,官府也好,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現在懲罰了那些壞蛋,是痛快了,正義了,可今後怎麼辦?他們到底沒有死的罪過。所做的噁心事也不能杜絕。而那些原告還要在長安城生活,我們放開這事後。那些人事後找原告們報復,大罪不犯,小罪不斷,豈不是讓原告們難以過活?”
水至清,則無魚。她沒那麼單純,非要正義徹底得到伸張。因為她知道,這世上不是只有對與錯,黑與白,還有很多灰色地帶。
惡人,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會有。只要那些人不過分,日子總得過下去,怎麼可能完全消滅這些現象?
“你吧,是個奇怪的姑娘。”聽春荼蘼這麼說,康正源微笑,“初見你時,你笑眯眯的,似乎與人無害。”
“這叫軟妹子。”春荼蘼也笑。
“很貼切的形容。”康正源讚許地點頭,“可隨後在公堂上,你伶牙俐齒,真有點可怕。”
“這叫女漢子。”春荼蘼又道。
“這句,也貼切。”康正源給逗得忍不住笑容加大,“但到最後,會發現你有一顆最善良的心。你只是,追求著你的正義。”
“你不也是嗎?所以,你更可貴。因為你的身份,你本不必關心下層百姓。”春荼蘼目光閃閃,由衷地說,“我們不要互相誇獎了,反正我們一條道上的人,做一輩子的朋友吧?”
一輩子的朋友嗎?雖然早在感情發芽前,就封凍了土壤。雖然,一直當朋友對待。可這話聽起來,仍然令他心中一痛,因為他欺騙不了自己。但看到春荼蘼的笑臉,心悸變為坦然。以前不這樣的,是這次單獨相處的時間太多,亂了他的心。
“好。”他點頭,“做一輩子的朋友。”輕聲輕語,承諾卻重如泰山。
這樣,也好。對著這個在感情方面遲鈍的姑娘,就讓那份心意,從不被知道,也好。
“我初初估算了下。”為壓制情緒,他迅速轉移話題,“這次安國公府,賠償的銀子超過了三萬兩。”
“會再多幾千。”春荼蘼肉疼得眉頭緊皺,“因為對死了人的人家,我打算再多給些,還要出喪葬費用。既然銀子都花了,索性大方一點。”
“你不覺得冤枉?”康正源有些好奇,知道這丫頭有多喜歡銀子,“你大哥,可能並沒有犯錯,可整個安國公府,卻這樣被賴上了。”
“雖然冤枉,可是我祖父經不起和這樣的事糾纏。”春荼蘼嘆氣,“遇到這種事,該認倒霉的時候就認吧。因為時間越久,對我祖父越不利,政敵會攻訐,小人會下黑腳。只當,破財免災了吧。這次,整個國公府會被掏空,搞不好還得加上我的私房。
但,這遠遠不是結局。如果她所料不錯,這筆錢早晚會加倍拿回來的。
第一百章我是狀師,不是捕快啊
三天後,第二次公堂調解,圓滿結束。
雙方達成了協議,大理寺出具了公告文書,詳細說明了調解的過程和結果。民眾見白家沒有被認定有罪,卻本著善意仍然賠償了這麼多錢,口風立即轉了過來。甚至有人開始覺得,當初以死逼迫的那些所謂苦主,實在是很過分的。
也有部分無良的人,認為家裡死個人,卻得到這麼多賠償,實在是太幸運了,還到那十幾戶人家前鬧騰了一陣。
總之,看起來能掀翻天的事,卻以這樣和平的方式解決了,且不說幕後人恨得多麼捶胸頓足,反正韓謀是很高興,特意賜了極豐盛的御宴給安國公府。當天中午,浩浩蕩蕩的由太監們抬著,穿過長安城最繁華的街道,送到白家。
任何一個上位者,都不喜歡下面亂套。所以不管是有心人還是沒心沒肺的,都看出皇上對安國公府的安撫,也間接表達出皇上的態度。於是不久後,白相的聲譽不降反升,也算是春荼蘼把壞事變成了好事。
但,那只是在精神上。物質上,整個白家差不多都快掏空了。接近四萬兩的賠銀,相當於現代的八千多萬RMB,白家雖然是一等權貴之家,但白敬遠清廉,家中生意又不多,僅憑大量的田產,所以遠沒到富得流油的地步。
為了免於變賣祖田,白敬遠做主把白家僅有的買賣鋪子全停掉、轉賣,各房人都拿出自己的私房湊起來。其中以白敬遠自己的最多,其次就是春荼蘼。到這時候,全家才知道她是個實實在在的小富婆。
把韓謀賜的那小箱金錠子貢獻出來的時候,春荼蘼眼含熱淚,因為她對那金子愛得深沉。
白敬遠對春荼蘼的態度由最開始的利用之心,變為複雜的感情。再到真心的祖孫之間的疼愛,如今變成了心尖子一般。各人拿出私房時,他的兩個女兒還因為嫁妝變薄而萬般不願,可外孫女卻支援了這麼多銀子。雖然哭得比較難看,但這行為證明她心中有他,有白家。
自然,白家二房上上下下也對她非常感謝,惟有葛氏略有不滿。在她看來,春荼蘼沒有打贏官司,而是要自家賠錢。顯然是沒有盡全力的。
很多人就是這樣,永遠不懂得心存感激,對任何人都不信任。妄想別人都對不起她。
不過葛氏怎麼想,黃氏又怎麼覺得二房連累了三房,自家庶女是個敗家精,春荼蘼都無所謂,因為她不在意。此事一了。就繼續為百春狀師事務所努力做準備。
從前,她的狀師事務所沒有掛牌,而且只有她自己,現在不同,她要做大,前期工作就特別多。又繁雜無比。偏偏這時候大萌和一刀兩個得利助手都“休假”去了,她就更忙得團團轉。
還好,事務所的投入基金是早分出帳目的。不然這回也得被白毓秀敗進去。好在白毓秀似乎是接受了教訓,自那日後就閉門不出,朋友的出遊邀請也全拒絕了,天天在家讀書,白敬遠和白世林對此都甚感欣慰。
就在春荼蘼的忙碌中。夜叉那邊的奪位大計也有了新的進展。
阿蘇瑞殿下以游擊戰的方式擾亂西突厥政權,而巴戈圖爾暴怒不已卻毫無辦法。正當雙方陷入僵持之際。大唐皇帝出手了。
這個時機,掌握和拿捏得真是恰到好處,妙至毫巔。韓謀發檄文,正義凜然的稱巴戈圖爾篡奪王位,不得民心,不順天意,大唐不予承認,轉而支持狼神之子。並允諾,此支持絕不以占領突厥一寸土地為代價,即有的邊界也不會改變,是為天下正統而表態。
突厥人正值心念動搖之時,所以這個檄文和正式的表態,所起到的作用是極其巨大的。與之相配合的,是狼神之子從狼山挖掘出了大量的寶藏,充當軍費。突厥百姓們認為那是狼神的選擇,阿蘇瑞殿下就是天定的王者。此刻,阿蘇瑞聲望之高,已經無人可及,無數貧苦的突厥平民投奔他的狼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