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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鳳和過兒住在一樓,旁邊是供她會客的客廳,還有一間雅室,另一間可做庫房,放她自己最私密和寶貝的東西。二樓地方這麼大,只她一個人全占,除了里外兩間的大臥房,另一間大大的書房,寬敞的浴房和招待閨密的小花廳。從此處望去,見全府美景,往西看,正對著白敬遠的院子瑤池貫月……
本來,白敬遠給的四個大丫頭也該住在這小樓里,但春荼蘼討厭不信任的陌生人住在離她太近的地方,而且她秘密的事又太多,就直接打發她們住外院,白天進來侍候就行了。
此時她坐在自己的臥房,由小鳳侍候換衣服,過兒則忙著把收來的東西分門別類,之後好收到庫房裡,或者擺在外頭用。除了自家人的見面禮,來賀喜的送來不少綾羅綢緞和各種值錢的小玩意。就連皇上,也賞了一箱子珠玉並百匹高檔紗羅。
再看周圍,透雕靠背椅、三足香爐、八足圓凳、雕花嵌玉的大床,全部是紫檀木的。還有床上粉紅色繡纏枝牡丹的帳子,彈花軟枕,配綠絲絛金魚鉤子。剛才還看到書房中有白螭雙聯瓶、五足內卷的琴幾、桌上擺著銀白點朱流霞花盞、花果紋的壺……
太高調、太奢華了!
內院的布置,外祖父不會插手,是內宅婦人主持。這樣華麗的擺設,即順了白相的意,顯得熱情疼人,恐怕還有人想看鄉巴佬見到好東西的好奇興奮樣子,好拿去當笑談。
可惜,她這種搞法律的人沒那麼大的文化素養,看著喜歡是喜歡,卻不會驚嘆,倒不如拿銀子堆個小山,說不定她還贊一聲:好晃眼啊!
“我去看看爺爺。”她換好衣服就站起來,“過兒收收你的大嗓門,如今這裡不比咱們自個兒的家了,小心隔牆有耳,可別給你們小姐我惹禍。還有,當著爺爺的面兒,別露出半點不滿的地方。記著,白家人對我好著呢,這樣爺爺才放心。”
為了區分所謂的養父、養祖父和親生的父親祖父,春荼蘼和白敬遠商量好,稱白家父子為祖父和父親,春氏父子是爺爺和爹。所以,儘管春荼蘼以前一直管春青陽叫祖父,今後就改成爺爺了。
在她看來更口語化,也更親近。
而這邊春家祖孫相聚的時候,白相的內書房裡,白敬遠也在和白毓秀談話。
“大門口的事,你怎麼解釋?”白敬遠沉著臉。
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白相雖然老了,如今五十有八,年輕時英俊儒雅的相貌卻還在。平是看起來斯文溫和,但板起臉來則極其威嚴,兒孫們沒有不怕的。畢竟扶持了兩代君主,可說是頂極重臣,那種氣質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
因此,白毓秀一時瑟縮,但很快他就梗起脖子,仗著自己是嫡長孫,倔強地道,“我就知道瞞不過祖父。”
“可你卻還是做了!”白敬遠語速輕慢地問,“是否覺得祖父平時對你寵愛,你拼著一場責罵,也要給荼蘼丟個大醜?”
見白毓秀不說話,突然就想起自己那驚才絕世,卻因為被壓制而最後走上死路的長子,心中大痛。生為白家子弟,而且要繼承家業的,哪能這麼隨心所欲、為所欲為?
“富不過三代,白家果然要沒落了。”他嘆口氣,對上嫡長孫茫然中帶點驚慌的目光,“我白家現在淨出你這種繡花枕頭一包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祖父!”
“你怎麼不想想,荼蘼也是喊我祖父的。你那下馬威是給誰看的?丟了她的人,傷的也是國公府的臉面。而且,你這種手段花樣,內宅女子玩玩就無傷大雅,將來要帶領白家的人卻如此做,豈不太幼稚,太小家子氣!”
“她本來就沒臉!”白毓秀不服氣地道,“被軍戶之家養大就算了,養祖父是低等獄吏也罷了,畢竟她被拐走、被賣到哪家,也不是她能選擇的。可是,她不該不守婦道,拋頭露面做狀師。那可是賤業中的賤業!有這樣的堂妹,我在外面都被人看低了,丟盡白家的人!”
第四十二章別惹我(中)
“你還敢提白家?”白敬遠一拍案,“白家是靠本事能耐撐起來的,不是靠名聲!你們誰有那個本事,讓皇上對白家另眼相看?你們有誰熟知唐律,倒背如流,那可是國之基石!你們有誰能有她的至孝,不惜名節,上堂為父申冤?你們誰能這樣聰明,屢破迷案?她是個女孩兒家不假,可你別忘了,白家前兩代,女眷的功勞如潑天之大!”
白毓秀垂下頭,不回話。
曾祖那代,白家出過女將軍,女扮男裝,征戰沙場,雖是前朝的事,卻為白家立下了汗馬功勞。祖父那代人中,出了位皇后,是當今的親母。可那個春荼蘼算什麼,連姓也不肯敢,只動嘴皮子的人,還能做什麼大事?難道……
“祖父,賢王世子與她……我是說六妹妹……”他突然想起一種可能,皺緊了眉,“您不是說過,聖上強勢,而白家風頭太勁,保持如此就好,不應該再進富貴,徒惹猜忌嗎?”不敢說的是:正因為如此,才讓大伯尚公主,遠離朝政,致使大伯那樣的文武全才,抑鬱而終。
白敬遠點點頭。
長孫能想到這一點,也不算太廢物。毓秀大約只是年少氣盛,所以受不了在他心中的寵愛地位,被那丫頭取代,這才做下愚蠢的事。說到底,府里沒人看得上那丫頭啊。正因為所有人都是一個意思,毓秀才會魯莽行事吧。
這孩子在學習代表白家出頭,可是遠沒學會代白家看清形勢,取捨優劣。更重要的是,他分不清楚里外,看來以後要好好教育才是。
“你如何知道?”白敬遠撫須問。
“祖父,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白毓秀有些憤憤,因為他很高看的兩個人,都捲入和春荼蘼的緋聞之中,“京城雙駿之前就與她見過。後來在冒充聖上案中,也一直與她有來往。宮中雖然沒傳出什麼閒話,但康正源和韓無畏都去官驛找過她幾回,而且還都是在不方便見客的晚上。”
“你打聽得挺仔細。”白敬遠眯眯眼。
“京城的權貴子弟,誰不知道?羅語琴和羅語蘭姐妹還親口對四姑、五姑說過,說……說……那春……六妹妹,一個人鉤著兩個呢。”
“混帳!”白敬遠登時大怒,把茶盞掃到地上。
他很少這樣突然發火。嚇得白毓秀連忙跪在地上,下面的話就不敢說。
白敬遠氣得站起來,在書房中來回走了好幾趟才略消了點火。他沒有意識到,血永遠濃於水,儘管他接回春荼蘼是為了利益,為了女兒的一點念想,但聽到別人背後這樣說外孫女,還是覺得心如火燒。
他的嫡女,掌上明珠,蔓君惟一的女兒。怎麼可以被人這樣糟蹋!
“真是混帳!”他又罵了句,“看來。我得讓羅立管管他那對雙生庶女了。荼蘼行事,囂張尖銳是很有些,卻光明正大,怎麼能被說得如此不堪!你!”他指指白毓秀,“聽到這話就得給我一巴掌打過去!打不得女人,難道羅家沒有兒孫在長安?你有本事陷害堂妹,就沒本事去給白家換臉?從小。我教你軟胳膊軟腿了嗎?身為未來家主,你得護著氣,一口白家的氣。在家裡有才什麼矛盾都不要緊,一筆寫不出兩個白字。對外,卻不能容人潑污水!去,回去告訴你娘,往後不許咱們白家的女孩兒再與羅家來往!”
“遵祖父命。”白毓秀不敢起身,低頭道,心中卻震驚。
祖母早逝,歐陽夫人只是妾室,之前的公主大伯娘又是不管事的,所以白府的當家主母是他的親娘葛氏。至於羅家……祖父曾經說過,羅家也是有大功,但行事謹慎的家族。對這樣的聰明者,不要交惡。而很多情況下,男人不便交往的,往往就是通過女眷來表達友好。
但現在,祖父不惜為了那個野丫頭和羅家翻臉嗎?羅氏雙姝雖然庶出,人也不太聰明,但長得美,在長安權貴子弟中很有人脈的。
“你回去吧,把我剛才和你說的話好好想想。”半晌,白敬遠疲憊的聲音響起,又輕蔑的冷哼了一聲,“羅家那兩個丫頭,是自己肖想長安雙駿,可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能耐。你連這個小心思也看不出來,人云亦云,太讓我失望了。”
白毓秀本來已經站起,聽這話說得重,復又跪下,“孫兒不孝。”
“從今天開始,你給我老實點。”白敬遠踱到白毓秀的面前,“你們這些勛貴子弟,最大的毛病是眼高於頂,不明白英雄莫問出處。想當今聖上,祖上是給突厥人養馬的,如今不也龍行大唐?你看不起荼蘼之行事,但你懂不懂,皇上一句話,賤業變貴業,這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
“是。”
“你要真懂了才好,不是在這裡跟我敷衍。”白敬遠有點恨鐵不成鋼,“在白家,別人可以和荼蘼互斗,唯你不能。你是未來家主,你知道家主是做什麼嗎?不是逞威風,不是權利,而是責任,很重的責任。你得給白家選擇方向,你得給白家善後。所以,任何事,你都不能先表態,要認真觀察,然後當機立斷。你懂嗎?”
“孫兒不懂。”白毓秀倒老實,“但孫兒可以回去認真想想,慢慢會明白其中道理。只是若四姑五姑他們為難春……六妹妹,我當如何?”
“看著。”白敬遠道,“只要不鬧大就不要管,我也在看,想知道那丫頭如何自處。”
“是。”白毓秀悶聲悶氣的,也不知今晚這些話聽進去多少。
白敬遠暗暗嘆氣,負手走出書房。
第二天便是小年,晚上一家子要吃小年飯。之前和白敬遠的談判中說得清楚,重要節假日或者必要的應酬和生日什麼的,她要和白家人一起聚餐。以此,換取她平時可以在院子裡和自己的親生祖父吃飯,或者隨時出府與春大山相見,白敬遠還特別吩咐在凌花曉翠添置了小廚房。
小年這種日子,在此異時空大唐還挺重要的。所以春荼蘼儘管不太樂意,卻不能陪伴春青陽,反而得出席那可預見不會友好的豐盛“家”宴。
春青陽不明事情真相,還勸她懂禮貌,態度放低些,“到底是親人,把你混身上的刺兒都給我收收,別誰也碰不得。看到喜歡吃的。也別跟人搶,告訴爺爺,回頭給你單做。”
“我也不是幾歲的小孩子,還搶吃的?”春荼蘼做個鬼臉,帶著小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