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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大山厭煩的皺緊了眉,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沒有立即發作。他轉頭見女兒還在場,無奈又苦澀地嘆了口氣,“荼蘼,你先出去。”
春荼蘼二話沒說,立即就回了自個兒屋,還沒踏進門檻,就聽到東屋那邊碎裂的聲音,大約是春大山一怒之下把湯碗砸了。她忽然有點後悔,早知道多拿幾個碗過去,讓春大山發泄一下,怒火老憋在心裡不好。
她從不贊成打女人,可徐氏這種女人真的很欠抽。不過春大山雖然身材強壯,卻從不對女人動粗。在往常看起來同,這是極好的品行,此時就覺得有點不解氣。
“小姐,咱出來幹嗎?要好好看太太和小琴丟臉呢。”過兒氣鼓鼓的。之前春荼蘼跟她說得也不多,所以她也是到現在才明白徐氏具體做了什麼,氣恨得很。
“我爹是覺得自己丟臉,才叫我出來。我在,他只會更尷尬。”春荼蘼嘆了聲。說著打開一道門fèng,往外看了看。之後躡手躡腳的跑到東屋窗根底下,毫無道德感的聽壁角。
屋裡,春大山甩開徐氏的手,氣得來回踱步。好半天才沉著臉說,“明天,我送你回娘家。”
徐氏聞聽。立即發出一聲悲鳴,又上前去抱春大山的腳,哭求道,“我錯了!我錯了!饒我這一次吧!夫君,別休了我!不然我沒有活路了!求你別休我!”
“現在後悔了?那為什麼這樣做?”春大山的聲音冷得像冰,平平的,沒有感情色彩。“你的蔫主意怎麼就這么正!你怎麼就敢!”
哀莫大於心死,春大山對徐氏太失望了,所以才會這樣。平時,他再怎麼氣,也鮮少這麼疾言厲色的。
“我就想讓夫君留下來。”徐氏繼續展開哭功。“幽州這麼大,天氣又冷了,我心疼夫君千里迢迢……是我一時糊塗,求夫君饒了我這一次吧。”
“你知道荼蘼要去遼東郡的外祖家吧?”春大山提到女兒,突然提高了聲音,“我若去不成,她一個才十四歲的姑娘家,要怎麼去那麼遠的地方?就算跟著康大人的隊伍,一路住官家的驛館而不是民家的邸舍。就算再請託幾個名聲好的遊俠兒護送,到底是她孤身一人,難道我就放心?難道你就放心?你怎麼當人繼母的?還是你跟你娘想的一樣,要害死我女兒,好為你後來再生孩子掃清道路?告訴你,荼蘼的娘留下的哪怕一文錢我也不會動。死了你那份歹毒的心思!”
這話說得很重,徐氏就想像往常一樣暈倒,但考慮到春大山正在火頭上,愣是硬挺著沒敢暈。只哭道,“夫君冤枉死我了,我哪有那樣的心思。就是怕你吃苦,你去不成,荼蘼也就不去了吧,多少年不聯繫的親戚,這時候上趕著來幹什麼呢?”
“那是荼蘼的外祖家,你說不來往就不來往了?你這時候拿主意了,平時怎麼不見你關心她的飲食起臥!你怕我吃苦?若瀉得輕了,我照樣得走。瀉得重了,你倒不怕那瀉藥霸道,傷了我的根本。”春大山冷笑,並不信徐氏的花言巧語,“你真會異想天開啊!以為我腹瀉就不可以不用出門了嗎?除非我死了殘了,軍令哪那麼好更改的?再者,我今天晚上還吃酒席,明天就泄得走不了路,會受軍法處置的知不知道!從軍者,連身體都屬於軍中,不好好愛惜,非戰鬥或者訓練受傷也是過錯。何況,那麼多人吃了一樣的東西,為什麼獨我瀉得下不了床,走不了路!你是打算讓上鋒疑心我,還是手下的衛士們嘲笑我貪吃?”
徐氏愣住,因為她還真沒想過這些。春荼蘼也有些後怕,因為沒看過大唐的軍中法規,不知道居然這樣嚴厲的。
“若再被查出我是造假自殘,以逃避公差,幾十軍棍那是輕的,難道你想害死我嗎?”
“不會的,不會的,我一直很小心。”徐氏解釋。
“不會?連荼蘼一個小丫頭都看出了破綻,你當那些軍中的上級是瞎子?”春大山越說越氣,伸手拎了徐氏的衣領,“這麼想我死,是好改嫁去嗎?行,我成全你,連夜就把你送回娘家!到時候咱們各自婚配,再無瓜葛!”
徐氏嚶的一聲,真暈過去了。
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不考慮前因後果,想怎樣就要怎樣,果然是被她那個極品娘全養廢了,卻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結果不夠高門中名門淑女的資格,卻成了個連普通日子也不會過,滿腦子不切實際想法的廢物點心!
說起她有多大錯?錯最多的是她那個極品娘。
“太太!太太!”小琴聲嘶力竭的呼喚,然後又求春大山,“老爺開恩,太太只是一時糊塗了。可不管怎麼說,太太是老爺明媒正娶來的,求老爺念在往日的情份上,好歹給太太請個大夫看看。求您了,老爺。”
“她死不了!旁人都死了,她也會覺活得好好的!”春大山只感覺心裡被怒火燒著,沒把徐氏丟出大門外,就算很仁義了。可一低頭,見徐氏面白如紙,似乎不是裝的,到底不忍,上前把徐氏抱起來,放在床上。轉身就出來了。
請什麼大夫?!徐氏身體不好,不僅頭疼,還有心悸症,常常犯一犯。他久在旁邊看。早就習慣了。只要讓徐氏躺一會兒,喝點熱水便能恢復起來。今晚的事是家醜,對他來說算是極大的侮辱。他不想讓任何外人知道。
他胸口發悶,急於呼吸冬夜裡涼得帶著舒暢的空氣,可站在台階上一轉頭,就看到春荼蘼和過兒站在窗戶那兒,不禁有些羞惱。
“這毛病跟誰學的,以後不許這樣!”他是說聽壁角的事。
春荼蘼搓搓手,有些尷尬。春大山衝出來的太突然了。院子大而空曠,她一時沒躲開。
“爹啊,我是關心您。”她解釋了一句,卻又覺得不如不解釋。在公堂上,或者是與公堂環境相似的環境中。她是絕對的伶牙俐齒,可面對在意的人,她的嘴有時候很笨的。
想了想,乾脆跑過去,拉著春大山的胳膊就往自個兒屋裡走。過兒很有眼色的沒跟著,而是跑到廚房去烹茶。酒醉的人,會很口渴的,老爺剛才又發了脾氣,喉嚨一定幹得很了。
“爹。您別不好意思,我是您親閨女,還有什麼說不得的。”春荼蘼哄著春大山,知道這件事其實對父親的傷害最大。父親也知道徐氏不是能和他好好生活的,但總想忍耐著過,將就過去這一生便罷。
“您想怎麼辦?”她小心地問。
春大山的眉頭皺得死緊。帥臉上瀰漫著煩惱和憂愁,讓春荼蘼看著心疼。過了半晌,春大山才慢慢地搖了搖頭。
春荼蘼以為春大山的意思是說:不休了徐氏。可春大山卻開口道,“沒有時間,爹沒有時間處理家務事了。”他無比煩惱的嘆氣,“明天我還要去軍府,與韓、康兩位大人商定出發的時辰。之後,要與隨行的另外三名同僚彼此熟悉一下。下晌,還要把兵訓的準備事宜跟你魏叔叔交待一番。總不能讓康大人因為咱家的家事耽誤了行程,那咱成什麼了?人家也不會等的。”
“您不是說要送太太回娘家?”春荼蘼提醒。
休妻,也不是給張紙就完了,大唐的戶律法也算是完整,不能隨意違背。比方嫁妝財產要弄清楚,男方也得請人見證,還得等人把女方接走等等,也很複雜的。
之前,徐氏沒犯七出之條,休妻之說不可能,可現在她想給相公下藥,休她的理由相當充足,只是正如春大山所說……不管怎麼處理,時間上來不及。就算是她,明天只是收拾行李就得用整整一天。更別說這次走得急,父親也有好多軍務要處理收尾,或者移交別人。
但徐氏獨自留在春家,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所以,徐氏的麻煩,就應該丟給她娘家媽來解決,所謂子不教,父之過麼。而這次,也只有先把徐氏送回家,冷上兩三個月,等他們父女回來後,看春大山的心意再做決定。
“我在酒席上跟隔壁的老何說好了。”春大山身子向後倚去,顯得非常疲憊,“他只是軍中普通的衛士,平時不用去軍府辦事,我託了他把東屋的送回娘家。老何辦事嚴謹規整,到時候雇輛馬車,再找兩個信得過的人一起跟去,肯定沒什麼問題的。”老何是何嫂子的相公,為人憨厚踏實,確實像託付得了大事的人。而聽春大山的語氣,把徐氏叫成東屋的,可見心裡有多氣了。
“我待會兒會寫封信給徐家,再叫小琴把細軟收拾了。不管她怎麼鬧,明天一早,必須送她走!”春大山站起來道,“我去給徐家寫封信。”
“別寫。”春荼蘼阻攔,“太太一回家,自然會說的,父親不必多事。”若寫信,氣勢上就弱了。這種把人丟回去,什麼也不提,讓徐家看著辦的感覺更好。
第五十八章多美好啊,少年!
轉天一早,徐氏哭哭啼啼的被送走時,春荼蘼窩在屋子裡裝睡,顧不得什麼相送的禮儀。
第三天辰時初(早上七點),春大山帶著她和過兒,到鎮外的官道處相候,會合了康正源等人,開始了幽州的巡獄之旅。
韓無畏自然來送行了,不過是官方行事,因而沒和春荼蘼單獨說話。他穿著一套正式的軍官袍服,也就是櫜鞬服,主色為黑,抹額卻是大紅色的,衣服的袍角和衣袖邊緣繡著類似于吉祥符文的花紋,因為品級沒到三品,也還沒有承爵,倒沒有繡豺狼虎豹鷹隼等猛獸猛禽。但儘管如此,當他騎在那匹大白馬上,端得是風神如玉,英姿颯颯。
春荼蘼在一邊靜靜的注視,心裡只能發出一句感嘆:多美好啊,少年!
相比起來,康正源就低調得多,身著深綠色官服,銀帶九銙,戴一粱冠,也是因為品級比較底,並不配魚袋。不得不說,深綠色非常配他略顯蒼白的面色,他那懶散中摻雜著玩味的神情和嚴肅的官服奇異的相合,給人一種不由自主的信賴感,會覺得他一定是明察秋毫的。
春荼蘼只好再嘆一聲:多美好啊,少年!
而她,低調的穿了灰色窄袖胡服,像一隻小老鼠般,隱身在春大山之後。雖然是男裝,但她沒有掩飾性別,因為大唐女子經常穿男裝胡服,倒也不顯得特別扎眼。她頭上還戴了垂了厚厚紗幕的帷帽,春大山是不想讓人多看他女兒,春荼蘼卻為了遮擋風沙。在她身邊的過兒是黛青色的男裝短打。她發育晚,過了年都十四了,此時穿得利落些,看起來像個小男生似的。
歷史上。地球上的氣候有幾個特別溫暖的時期,其中大唐就處於其中一個溫暖期,因而北方的冬天不是特別寒冷。即便這一行人先在范陽附近公務。然後深入遼東郡的南部和臨近高麗的北部,也會遇到大雪天氣,但比起後世深冬的零下二三十度,還是要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