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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大人是想讓我爹跟著?”春荼蘼腦海中一亮,明白了韓、康二人的意思。
話說,這真是好辦法啊。春大山作為執行公務的衛士,隨行巡獄史,身為他的女兒,如果以順便到外地探望親戚為由,也跟著一起走,雖說還是不合理,卻是合情。而且,有很多人就是這麼幹的,怕路遇強人,就跟著有公務的軍中隊伍一路同行。若嚴謹些的,假裝成兩處人也可以,反正事實上是走在一起的。
而只要遠離范陽縣,她換了男裝,到時就說是康大人跟前侍候筆墨的小書童,只要不太露面,又沒人太注意,隨行衛士也不會多嘴,矇混過去是完全可能的。
“春姑娘果然聰明。”康正源微笑點頭。
春荼蘼低下頭。擺出“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的模樣,其實心裡一個勁兒的往外冒壞水兒。
康正源看似真的很希望她能隨行,當然,她也非常樂意。一來,是她自己的願望,行萬里路,不用讀萬卷書,但要辯萬宗案。二來,這樣對春大山也有好處。方娘子突然走掉。讓他寄情於山水,心情會比較開朗吧。而下個月就集中兵訓了,聽說很艱苦,若外出公幹,就能躲過去這回。三來,晾晾徐氏,讓她明白春大山是她的天。離開春大山,她就什麼也不是,以後別再使小性子,背地裡鬧。最好送回娘家住些日子,讓家裡輕省幾天。特別是祖父快回來了,到時家中雖然沒有兒子孫女,好歹也沒徐氏在眼跟前兒堵心。這一趟大約會走兩個來月。動作快點就能趕上回家過年。那時她和父親就回來了,一家人再好好團聚。
想來想去,這事百利而無一害。而她看準了康正源非常想要她隨行的意思,所以琢磨著要多交換些利益才是。
“這事對我爹,還有什麼好處?”她直接問。
都是聰明人,遮遮掩掩的,就噁心了。之所以看向韓無畏,是因為他是折衝府最高長官。
“臨水樓一案。付貴已經軍法處置,處以流刑,到邊境做軍奴了。”韓無畏慢慢開口。
春荼蘼心頭一凜,暗道這處罰好重。如果付貴不以軍法處置,頂多就是挨個幾十杖,畢竟他只是教唆誣陷未遂,再加一個知情不報的罪名,比照律法要減等的。可做了軍奴……軍隊中的其他事她不懂,但卻知道軍奴是軍中奴隸,比普通奴隸的地位還不如,平時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打仗就是第一層炮灰。就算僥倖不死,後輩兒孫也是讓人宰割的命運。想他一個折衝府的小武官,最後淪落到那般境地,想必和從雲端跌入泥里的感覺也差不多。
所以說,雖然防人之心不可無,但最重要的,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人在做,天在看,法網恢恢,確實疏而不漏的。
“所以,他的職位就空下來了。”韓無畏繼續說,“春大山平時練兵認真,武藝也好,而且還比較有人望,所以就由他接替付貴的隊長之缺。”
哦也!連升兩級誒。折衝府隊正,是正九品下階。之前的隊副,是從九品下階。不過雖說連升兩級,越過了從九品上階,卻其實卻只有一級,因為同品的上階官,全是文職人員。
不過不能喜形於色!也不許臉紅燒盤!目標要更遠大!她拼命告誡自己,之後聲音突然小了起來,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實際上,她好意思得很。
“我……民女還有一個請求,不知可否請韓大人答應。”她“怯怯”地說。
韓無畏的眉尖抖了抖。
這丫頭,叫的是韓大人,看來還是和春大山的軍中職位有關啊。怎麼?沒有軍功,沒有背景,連升了兩級還不滿意。小丫頭,很貪心嘛。而為什麼,有被算計的感覺?
“說來聽聽。”他故意打了個官腔。
春荼蘼抬起頭來,為難的樣子表演得極好,絕對的影后級別,“其實,民女也知道這樣太無禮了。但,我也是為了能順利跟隨康大人出行才說這番話的。韓大人知道,我爹身為折衝府的武官,只要有軍令,必然不會違抗。但若讓他女兒同行,卻不在軍令的範圍之內。我爹是極疼愛我的,若捨不得我受風霜,就不一定會讓我跟著,哪怕……得罪了上官也不會點頭。”
韓無畏和康正源怔住。
只春大山隨行,還有什麼意義?要春大山的目的,就是讓他陪著女兒,免得春荼蘼孤身上路,傳揚出去毀了名聲。可是春大山不是最重要的那個呀。到時候若他死也不肯讓女兒拋頭露面,他們也不好強迫,這番安排就白瞎了。
他們倆自以為安排得很妥帖了,卻沒把為父者的心理算進去。畢竟,他們都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再青年才俊,再足智多謀,卻不懂身為人父的責任和思慮的細緻處。再者,他們出身極高。在那種高門之中,舔犢情深這種事,表達得比較含蓄。反倒是小門小戶,父母毫不掩飾的把孩子捧在心尖子上。
“所以,民女需要一個說服他的理由。”春荼蘼繼續說,“這個理由要大到他不能拒絕,不得不忍下心疼,讓女兒辛苦一趟。”
“是什麼理由?”韓無畏和康正源幾乎異口同聲的問。哎呀,好好奇啊。
而一邊的過兒都愣了,不知自家小姐要幹嗎!
“不瞞二位大人。”春荼蘼嘆了一口氣說。“你們可知,壓在我父親和祖父心頭最重要的事是什麼嗎?”然後不等回答,就自己接著說,“是脫離軍籍,改為良民!”
這樣,就算春大山還要當兵,春青陽還做縣衙大牢的差役。仍然是賤籍,但等春大山生出兒子來,長大了若是聰明好學,就可以參加科考,走上仕途,光宗耀祖。
春荼蘼對光耀門楣這種事倒不怎麼介意,但一想到將來白白胖胖的可愛弟弟十五歲就要去當兵。然後到五十歲才能退下來就心疼。這還是在有命活下來的情況下。萬一有戰事,那就是九死一生,能不能成親生子都難說。
而如果,春大山後面生很多兒子呢?現在春大山就是一人肩挑三房,可她卻連那兩房人長什麼模樣都沒見過。她的前身受了那麼重的傷,都快死了,那兩房也沒來人看她一眼。這樣疏冷的親戚,卻根據軍籍不分家的情況。仍屬於一家。也就是說,春大山要生出六個兒子,一房頂兩丁,第七個兒子才得自由。
當她爹是種*馬啊。
若是有大戰,六個兒子都沒能回來,不是要坑死她家美貌老爹了嗎?
所以春家脫離軍籍的事,勢在必行。可惜大唐軍法嚴苛,要做到這一點,需要立下很大的軍功,或者由兵部尚書親自批准。
目前突厥內亂,侵邊時只是小打小鬧,就跟土匪搶劫似的,搶一票就走,還走得飛快,所以立軍功的機會不大,何況范陽折衝府還稍微腹地了一點,不算真正的邊境。再者,她也不想讓春大山立軍功。因為有多大的功,就得付出多大的代價,她可捨不得老爹受傷受苦,甚至拿命去拼。
只是,本來一籌莫展的事情,現在突然卻出現了轉機和曙光,她怎麼能不拼命抓住,加以利用?軍功一途走不通,就只能麻煩兵部尚書他老人家特批。她不知道這位老人家是誰,但韓無畏是賢王、也就是惟一的一字王侯的世子,金光閃閃的招牌,再加上另一個金枝玉葉,大長公主的兒子康正源,人情部分足夠了。
韓無畏和康正源交換眼色,明白了春荼蘼的意思,覺得確實是好辦法。而只是免除一家人小小的軍籍,對他們來說,這點子人情還真不算什麼。不過兵部尚書那人比較剛直耿介,跟他那老子完全是兩個類型。所以,他們如果沒點由頭,只怕也不好開口,吃癟也說不定。
春荼蘼看到他們的神色,立即又退了一步。畢竟,她想要達成目的,條件可靈活掌握。
“民女也知道這件事讓兩位大人為難了,那不如這樣。”她誠懇地道,“兩位大人只答應民女,為民女一家求個情,成功不成功的,就要看天意了。不過民女這回跟隨康大人巡獄,必定勤勉努力。若是半路上……有惡徒要對康大人不利,我爹必是拼死保護的。若是如此,我們父女也算是有些許功勞,那時兩位大人就好說話了,是不?”說完,遞了一個“你們懂的”神色。
韓無畏噗嗤一聲笑出來。
這丫頭,是當著他們的面,居然就敢慫恿他們糊弄兵部尚書和皇上啊。但是也好,多大點事。就沖這丫頭如此可愛,這點小忙還是幫得的。再說,這是小正第一回單獨錄囚,當然要把差事辦得漂漂亮亮的。小正固然有本事,但有個春荼蘼在旁邊協助,不是更好嘛。到時候……左不過在皇上面前提一句就是。
“我看行。”他對康正源點點頭……
第五十一章防的就是她
從酒樓出來,春荼蘼心情舒暢極了。
人生的際遇就是這樣,開始,她只是想救父親,然後又要幫方娘子,哪想到就遇到了兩個貴人。進而,看起來遙不可及的脫籍之夢,就吧唧一下砸在頭上。
至於說那點必須的功勞,她堅信自己的實力,會最大程度的幫助康正源。而父親的保護之功就更簡單的,找幾個武生戲子,演一出忠誠手下,盡忠保護上鋒的戲,事先想辦法讓康正源知道並配合。最後,齊活!
她心裡高興,也不逛街了,繞了幾步路,告訴小九哥不用送她和過兒之後,就直接回了家。
一路上,過兒都懵懵懂懂的,進了西屋的門,她才狠狠扭了一把自己的臉蛋兒,帶著哭音兒說,“小姐,這是真的嗎?咱們家能脫軍籍?”
“噓,小聲點兒。”春荼蘼上前把房門關緊,看到小琴在院子裡東張西望,“這事還不能往外說,否則就不定就有變數。只你我、我爹和我爺爺知道就行。”
“那咱家也沒別人了啊。”過兒想了想,“除了老周叔,就是太太她們了。”
“防的就是她!”春荼蘼又走到窗邊,拉開一條fèng往外看,防止有人偷聽,“雖說這是春家的事,雖說太太是春家的媳婦,但她真的一心在春家過日子嗎?她那個娘,不總吵吵著不行就和離嗎?好像這是多光榮的事似的。”
“嗯嗯。”過兒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老周叔厚道,不知道就罷了,知道了就怕別人來套話兒,還是瞞著點的好。”隨後又切了一聲,“一個和離的女人,還有誰肯娶?真不知親家老太太腦袋是怎麼長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哼,當自個兒的閨女是金雕玉琢的啊。”
怎麼想的?她當然就覺得小徐氏是金玉堆出來的,又覺得徐家有錢,小徐氏若真肯離了春大山。到時她再給女兒招個女婿就行。人長得好壞,人品優劣都無所謂的,能讓她隨意擺布是第一條件。反正,吃軟飯的男人自古就有,而且數量不少。春荼蘼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見到老徐氏控制欲這麼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