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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見了馬童牽出的高頭大馬腳就先軟了,爬都爬不上去,更不要說騎了,我緊抓著胤祥的衣袖不肯放手。他是又好笑又無奈,只得吩咐下人又換了一匹個子嬌小些的,那匹灰馬看起來還算溫順,我鼓起所有的勇氣,在胤祥的幫助下上了馬。我在現代時也從未騎過馬,只是在電視裡看著那些古裝演員們騎著馬,可通常那些俊男美女要麼是有替身,要麼是騎在馬上不動,腳下自有平板車拉著她們走,看來自是英姿颯慡、揮灑自如。可如今輪到我自己親自上陣,發現騎馬對於我而言是個大難題,是我一上午第二十次被胤祥舉上馬背的時候。就這樣過了一個半月,也許我實在是沒有半點兒騎馬的天賦,一點兒也掌握不了那種節奏。那匹灰馬被我折騰得是狼狽不堪,被扯豁了嘴,揪掉了毛,不跑的時候被我踢,跑的時候又被我急剎車。到了最後我甚至覺得它的眼神中有一種絕望,真怕它哪天自己磕死在馬圈裡,好在後來胤祥找到了我現在騎著的這匹馬,才算解脫了我和那匹灰馬。
最後我學騎術的成績是,可以自己上馬,就是姿勢實在不太雅觀;如果馬不動,我可以挺直背脊坐上半個多鐘頭。小桃說我的坐姿還是很優雅的,被她這樣一說,我當時不禁有些迷糊,不知是該為自己的坐姿美妙而感到驕傲,還是為自己只能坐著而感到自卑。馬也勉強可以騎兩步,速度只能維持在小小跑狀態,之所以說是小小跑,是因為胤祥說那根本不是跑,而是顛著走。這匹馬之所以不跑是因為它跑不動,它的歲數要是按人類的來計算也相當於奔五張兒的了。可對於我這種開車通常就三檔的人來說,它走的速度已經足夠了。
“小薇,你又站著不動了。”一個柔和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勉強扭了頭回去,衝著一個戎裝麗人咧了咧嘴:“珉姐,我可不敢跟你比,我只要能踏踏實實地站著就很知足了。”鈕祜祿氏嫣然一笑,驅馬上前,利落地停在了我身邊。“昨兒個娘娘還說呢,人無全才,像你這樣一個樣樣都伶俐的人,偏生對騎馬這樣的小事兒沒轍,呵呵……”鈕祜祿氏笑嘻嘻地說。我除了苦笑還能做什麼,自打眾人見了我騎的馬和騎馬的樣子,我就已然變成了熱河春獵的第一等笑話兒了,不分貴賤,不論男女,只要說騎馬,必定會提到十三福晉的名字。
“嗚——”一聲悠長的號角響起,打斷了我們的談話,那正是行獵開始的信號。我轉頭對鈕祜祿氏說:“珉姐,您快去吧,您技術那麼好,別讓旁人占了先。”這正是這些貴族女眷們既可玩樂又出風頭的時刻,鈕祜祿氏有些猶豫:“那你……”我一笑:“您就別管我了,我只要堅持到你們回來之前不摔下馬,就是勝利了。”鈕祜祿氏“撲哧”一笑:“那好吧,你自己小心。”我笑著點點頭,她又轉頭吩咐一旁照顧著我的太監們:“你們都小心著點兒,嗯。”太監們忙得都答應了,她又沖我擺擺手,一揚鞭,疾馳而去。我輕輕磕了馬脖子一下,讓它往一旁踱了幾步,那邊兒有樹蔭涼,它吃糙,我涼快,大家方便。
我站的地方正好是一個山包,身後就只有稀疏的幾株大樹,腳下就是這次的獵場,今天是女人專場,皇妃、公主、命婦,以及一等貴族小姐,都要在今天大顯身手。我閉上眼睛,感受著清新空氣的圍繞,想起前天康熙皇帝命他的一眾兒子行獵比武,又鬧了些不愉快,晚上胤祥陰著臉就回了來。
我早就聽秦順兒說了大概經過,也不去問他,只是跟他說著些家常兒,又順口講了些笑話兒,漸漸地,胤祥的臉色才迴轉了過來,他把我抱進了懷裡搖晃著,我們就這麼安靜地坐在一起,過了會兒:“小薇,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麼辦?”胤祥突然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我的心一悸,轉了眼看他,他正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閉目養神。
我也閉上了眼,不知為什麼,他這話給了我一種不吉的感覺,心裡沉甸甸的。從去年壽宴上知道這次春獵之後,我的心底一直壓了一塊叫憂慮的石頭,總是害怕廢太子的事情一旦發生會累及胤祥。平日裡雖總是作無事狀,可胤祥依然能感受出我的不安,只不過他以為那是因為我一直不曾有了身孕而焦急。有一天他笑問我會不會很愛孩子,我一愣,不知他為什麼問這問題,看他笑眯眯地等著我的答案,我說我當然會了。胤祥聽我這麼說,皺著眉頭想了想,突然低頭跟我認真地說,他寧願我把精神多放在他身上幾年,要是有了孩子的話他豈不是虧了云云。我當時大笑,說他瘋魔了,竟然會跟孩子爭風吃醋,胤祥笑著說這是當然的了,接著又說了些稀奇古怪的理由,就這麼笑鬧了一會兒,直到他去了書房處理公事。我笑著掀帘子送他出去,看他拐過月亮門時還跟我扮鬼臉,我笑瞪了他一眼,放下帘子,眼淚刷地流了下來。我背靠著板壁緩緩滑坐在地上,眼淚如破閘而出的洪水般奔流不止,我無聲地用力地哭泣著,究竟是怎樣的感情,讓一個一直生長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環境中的男人,對我說出這樣的安慰之語。
說實在的,原本我對於生育這件事有著潛意識的排斥,我的來歷註定了我的不確定性,也許我會突然消失,也許胤祥以後會改變心意,對於這些我都有著足夠的心理準備,可如果有了孩子,那一切就都不同了,所以我一直抱有一種順其自然,有就有,沒有也沒什麼不好的心態。可從那天起,我真的很想為胤祥懷一個孩子,一個我和他共有的,像他也像我的孩子……
一陣微風襲來,吹醒了沉湎在思緒中的我,突然感覺到四周的環境有些古怪,太安靜了,安靜中又帶了一種極大的壓力,我張開眼還未及回頭,一個清越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你怎麼不下去打獵呀?”這聲音我並不熟悉,可只要聽過一次,那就再不會忘記——正是一代聖明天子康熙皇帝的聲音。一時間我無所適從,只是僵直在馬背上,甚至希望自己是在幻聽,可眼皮子下面,伺候著我的太監們已經跪了一地。自救的本能快過煩亂的思緒,在我頭暈腦漲之際,身體已經自動地翻下馬來,跪伏在地:“皇上吉祥。”一瞬間已看見除了康熙,從大阿哥和太子算起,一眾阿哥都陪侍在他身邊,身後烏泱泱的,我也未及細看。耳邊傳來隱約幾絲笑聲,我臉一熱,心知實是自己下馬的姿態太過難看,怨不得別人笑話。
“嗯,快起來吧,老十三……”康熙話音未落,就聽見下馬時衣服摩擦的聲音,轉眼間一個黑影閃過來,一雙修長有力的手伸了過來,我忍不住微微一笑,這雙手實在是太熟悉了,我伸手過去握住借力站起,又向胤祥看去。他一身戎裝,看起來分外英俊瀟灑,眉眼間灑滿了陽光,見我看他,他沖我眨了眨眼,又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
“茗薇是吧。”皇帝的聲音突然傳來,我心裡一怔,忙打點起全副精神應付眼前的狀況。“聽德妃說你身子一直不慡,如今看來倒是好些了。”皇帝的聲音甚是溫和,聽起來心情似乎不錯,可我依然全神戒備,對於皇帝而言笑未必代表好過,不笑也未必是難過。我恭恭敬敬地回答:“是,已然好多了,謝皇上垂詢。”皇帝哈哈一笑:“說起來也是朕的兒媳,只是難得見面,一家人不用這麼生疏拘禮,嗯……”我福身一禮:“是。”一旁的太子笑言:“皇阿瑪說的是,天家骨肉,能大伙兒聚一起已是難得,禮數兒太多,反倒違了初衷。”皇帝笑著點點頭:“太子說得甚是。”我雖低頭站在那裡,卻也想像得出眾人的表情,只是就現在看來,皇帝對太子還是很好的,甚是愛護,只是想不明白怎麼會就那樣風雲變色了呢……
“茗薇,你怎麼不下去打獵,也去湊湊熱鬧嘛。”皇帝溫言相詢。我才降溫下去的臉又熱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卻又不能不答,囁嚅道:“回皇上的話,我的馬技實在太差,去了也只是給別人擋道、添亂,所以……”
“喔……”皇上的聲音里多了兩分笑意,“怎麼個差法呀?”這是什麼鬼問題,方才我下馬的樣子他又不是沒瞧見。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兒,咽了口乾沫,強扯著麵皮笑了笑:“這個……我只會騎著馬……走而已。”話一出口我呼了口長氣出來,反正說出來了,誰愛笑誰笑吧。“哈哈!”一陣笑聲響起,十爺的聲尤其大,這都好說,可一旁的胤祥也在笑,這就讓我不能容忍了。正想一眼瞪過去,對面的康熙卻笑言:“老十三,你也沒想想法子,這樣慢悠悠的終也不是辦法,到群賽的時候她怎麼辦呀。”皇帝所說的群賽,就是指打獵結束後,各位女子都要一起去祈福,感謝上天賜予的福祉。當然是要騎馬,其實就是跑上一個特定的山包,也隱有比賽之意。胤祥笑著答應了一聲,一躬身,“兒子用心教了,可小薇她實在是不開竅,可她自己想的法子,兒子也覺得不妥。”說完突然看了我一眼,眼中充滿了笑意,我猛地想起了自己那時候的主意,那真是……可沒等我阻止他說,就聽皇帝感興趣地問:“什麼主意呀?”胤祥明顯是忍著笑,也不管我殺雞抹脖地做眼色,就朗聲回道:“她說,到時候就找張白紙,寫上‘新手上路,要超請便’的字樣貼在馬屁股上……”胤祥的話未說完,已被一陣狂笑聲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