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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站了一會兒,四阿哥的眼忽然轉了過來,穿透了人群,定定地看住了我,我心裡有些酸脹,也只是看著他,他一怔,這是我第一次沒有逃避他的目光,彼此相望……
“小薇。”
“啊?”我一頓,回頭看見冬梅走到了我身邊,將皇帝賞我的東西遞還給了我,看我愣愣的,她不禁一笑:“看什麼呢?我看你呀還是太乏了,回去歇著吧,主子那兒我去說,原也只是怕你走了困,才讓冬蓮去叫你的。”我笑笑點點頭:“那就多謝了,你們有事兒就來叫我,不妨的,這兩天你倆也夠受的了。”冬梅笑著點點頭,回身去了。
不知道皇帝賞我的是什麼,外面只是一個盒子,我覺得手冷得很,不願再伸出來受寒,想了想就把盒子夾在了胳肢窩裡,扭頭往回走。不經意間抬頭望去,康熙皇帝正在和德妃、貴妃她們說話兒,冬梅見了個空兒就走了上去,在德妃耳兒邊輕輕地說了些什麼,德妃點點頭。一旁的皇帝很隨意轉了頭過來,和我的目光對了個正著,接著眼光下垂,一怔,就落在了我正夾著的東西上。我不禁愣住了,可一下子又猛地反應了過來,忙伸手把盒子拿了起來,恭恭敬敬地用手捧著。康熙見我這副樣子,也只是微挑了眉頭,目光炯炯,有些意味不明地看著我,我只覺得全身的汗毛都乍了起來,輕輕咳嗽了一聲兒,也不敢再去看皇帝的臉色,雖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還是硬著頭皮往回走。好不容易走到了人群邊兒上,覺得身後也沒什麼動靜兒了,不禁大大地鬆了口氣,吐出口悶氣來,覺得心裡舒服了不少,正想快步走開,無意間竟看到了好久未見的八阿哥和九阿哥。九阿哥面沉如水,目光正冷冷地放在我身上,八爺卻是一臉的玩味,見我目光過來,竟微笑著點了點頭。我不禁打了個冷顫,忙得低下頭快步走了。
路上的人漸漸稀少了起來,這時候我才覺得身上酸得要命,本想著趕緊回自己的營帳去休生養息,可轉念就想起了十三剛才似乎喝了不少酒,站住想了想,還是轉身去找人問了一下陸太醫他們在哪兒。
“咯吱”,“咯吱”,一路上都是我靴子踩在雪地里的聲音,在外面時間久了,再厚的靴子也有些凍腳了。十三阿哥的營帳就在前面,我忙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帳里只有個小太監在守著,見是我,忙著問了個好兒,我麻煩他弄些蜂蜜水來,他也緊著去了。十三的營帳里還是一股濃濃的藥氣,我把方才從陸太醫那兒要的解酒藥,拿了一丸出來,放在床頭的案子上。我特意地問清楚,這與其他的解酒東西不同,不會與十三他們正在吃的藥衝突。
想想那時陸太醫看我的眼光,我下意識地甩了甩頭。唉!隨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轉身想出去,頓了頓,又怕十三阿哥不放在心上,回身兒去一旁的書案上,給他寫了幾句囑咐的話,順手習慣性地畫了鬼臉兒。畫完了,不禁有些後悔,好像有點兒輕浮,可又懶得再寫一遍,想想以他的性子,應該不會在乎,就順手放在了藥丸旁邊兒,拿個杯子壓住。
一掀帳簾兒,不禁唬了一跳,不遠處,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正走了過來,看見我也是一怔,轉眼身後又轉出個人,我仔細一看,竟是十阿哥,心裡不禁一沉。現在走已是來不及了,我暗自做了個深呼吸,就淡定地站在那裡。十三快了幾步走了過來,一臉的欣喜:“小薇,你在等我嗎?”我輕輕地福了福身:“奴婢方才去陸太醫那兒要了丸兒解酒藥來,爺一會兒就吃了吧,與您服的藥不礙的。”
見我清清淡淡的,十三不禁一怔,身後的四爺他們已是走了上來,目光雖各有不同,卻也是全都盯住了我不放。十三想了想,可能認為是因為這兒人多,我不好多說什麼,才這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也就一笑,正想開口,十阿哥的聲音卻先響了起來,“喲!就只有老十三的份兒呀,十三弟你艷福不淺呀!”他往前走了一步,卻是對我說:“還真是有偏有向呀,只弄了一丸子來。”十阿哥撇了撇嘴。我餘光看到十三沉下了臉,往前走了一步,生怕他和十阿哥起衝突,忙開口道:“回主子話,奴婢只是盡本分罷了。”
“是嗎?本分?哼!今兒個爺也是喝多了,你也給我個解酒丸子吧!”他哼笑著說。我低頭答道:“是,奴婢這就去找。”剛想抬腳,他手一伸,我一怔,就聽頭頂上,十阿哥那不懷好意的聲音響起:“爺現在就要,這會兒暈得很。”我暗自咬了咬牙,看來和上次一樣,是成心找碴兒來了。哼!我心底冷笑了一聲,抬起了頭來,滿面笑容。十阿哥倒是怔住了,不禁上下地打量著我,我端正了面容,有禮地說:“主子這會兒要是暈得難受,奴婢還有一解酒良方。”他看我一臉的認真,倒皺了眉頭看著我。一旁的十四阿哥他們也是不明所以,只是看著我們,我清了清嗓子:“主子,您只要堆個雪堆兒,把頭埋進去,時間越長越好,然後抬起頭來,仰天大喊三聲,我沒醉!立馬兒酒會清醒了過來,比什麼都靈的。”我無比認真地跟他說明,臨了還點點頭,以加重肯定的效果。十阿哥傻站在當地,只是愣愣地看著我一臉的認真有禮,顯然是有些糊塗了,我端正地福下身去:“要是各位爺們沒事兒的話,奴婢告退了。”很好,沒人說話,我也不去看他們的臉色,轉身抬腳就走。
走了十幾步,剛拐過一個帳篷,就聽見十三和十四的爆笑聲響起,其間夾雜著四爺輕微的咳嗽聲,還有就是十爺的咆哮聲。我忙得撒丫子就跑,這會兒要是被逮住了,鐵定沒我好果子吃,四爺和十三也不好說什麼的。
“呼。”我大口地喘著氣,實在是跑不動了,看見前面有塊兒大石頭,忙走過去坐了,身上熱烘烘的,我用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一想起剛才十阿哥那副傻乎乎的樣子,就不禁噴笑了出來,心情舒暢了許多。有人說想要讓別人相信,就得自己先擺出一副相信的樣子,看來我還真有點兒唬人的天賦呢,不禁好笑地搖了搖頭。抬頭四下里張望,好像又有點兒迷路了。我下意識地去摸身邊的荷包,十爺他說得不對,我可不是只向陸太醫要了一丸兒來。
七拐八繞的,慢慢地摸對了方向,四爺的營帳就在斜前方,李海兒正在門口,見了我過來,就滿臉堆歡地迎了上來,我正想把解酒藥交給他,卻有人叫他,急得很,他忙地跑了過去,我張口想叫,他已是沒了人影兒。我又好氣又好笑,只得自己進了帳篷,把東西放下,無意間卻看到了早上我撿起的那本書,正放在床頭,不禁湊了過去看,正是《水調歌頭》……我無意識地用手卷著書頁,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忽然一陣兒涼風吹了進來,帳簾兒被人掀開了,我一頓,就把書放了回去,笑說:“李海兒,一會兒四爺回來了,就讓他把這丸子藥吃了下去,再吃別的藥,太醫說……”我邊說邊扭過頭來看,卻啞在了那裡……
十四阿哥那張笑嘻嘻的臉孔,並與之情緒截然相反的眼,猛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心裡不禁一沉,下意識地進入了備戰的狀態。暗吸了口氣,站起身來,斂容福下身去:“奴婢給十四爺請安,爺吉祥。”彎著身子等了會兒,卻沒聽見半點兒動靜兒,正納悶,一個黑影猛地罩了過來,我一怔,還來不及反應,下巴上一痛,已是被十四阿哥狠狠地捏住,被迫地抬起頭看他。
烏黑的眼珠里聚滿了風暴,兩邊的太陽穴突突地蹦跳著,我只覺得下頜骨都快要碎了,不禁用力掙扎著,他看我這樣子,好像更生氣了。
“啊!”我忍不住叫了出來。痛死我了,這小子想幹什麼?心裡的火兒騰地一下子就竄了上來,我伸出手佯向他臉上揮去。十四阿哥反應很快,伸手就去擋,另一隻手自然就放鬆了對我的鉗制,我等的就是這會兒,猛地從他手中掙脫開,然後狠狠地就咬了下去。就這麼過了一會兒,也沒什麼響動兒,我下意識抬眼去看,十四阿哥竟然在笑。我一愣,忙鬆了口,退後了兩步,大口地喘著粗氣,根本壓抑不住的心跳,一下下地衝擊著我的胸膛。
十四阿哥低頭看了看手腕兒上的傷口,又活動了兩下,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地在想些什麼。我只覺得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已經迅速地從頭部流回了腳底,兩腿就像灌了鉛一樣,僵在那裡,而臉上卻沒有半點兒血色,腦袋裡只是“嗡嗡”作響。這可怎麼辦才好,剛才火遮了眼,竟犯下了這種人贓俱在的致命錯誤,就是到了德主子、四爺他們跟前,只要看見十四阿哥手腕上那麼大塊兒牙印,那我可真是說什麼也沒用了。這年月兒,只有主子可以無緣無故地傷條人命,而奴才們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碰了他們半根兒汗毛。一時間,腦子裡的各種對策就像過山車般呼嘯著,翻騰著。可結果也是一樣,雖然很快地就到了終點,可除了一路尖叫,半點兒有用的也沒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