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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小春緊著催促太子快快離去,大意是說這回是皇上命太子爺代為給德妃祝壽的,不能耽擱了云云。兩個人又纏綿不舍了一會兒,太子抬腳走了,臨去前卻又說什麼讓小春忍耐,終有二人長相廝守的一天,小春依依不捨地答應了。
園子裡安靜了起來,我越發地小心呼吸起來,小春不知道在幹什麼,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就這麼過了一會兒,“唉……”“她低低地嘆了口氣,那種無奈絕望的氣息,就是隔著一段距離,我也能感受得到那種僵直,太陽穴突突地跳了兩下。腳步聲響起,小春緩緩地離了這裡,我卻還是一動不動地靠在樹後,悄無聲息,又過了一會兒,我緩緩地站了起來,噝——腿好麻,我一下子咬住嘴唇,手心也很痛,放開了拳頭低下頭去看,這才發現方才不知不覺中,攥得太緊,指甲都陷進了肉去,手心留下了一片紅痕。悄悄伸出頭看了看,園中寂靜一如無人來過,我慢慢地走了出來,嘴裡苦得好像吃了肥皂一樣,張望了一下四周,依然是紅梅綠竹,可這裡的空氣卻隱含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味道,讓我覺得無法呼吸。我轉身向角門那邊走去,剛走了兩步,想了想,又轉身回來,從一個較低矮的樹上折了一支開得正艷的紅梅下來,小心地拿好,轉身大踏步地離開著是非之地,我想我再也不會來這裡了。
渾渾噩噩地往長春宮的側廳走去,沒走多遠就碰上了幾個小太監,見是我,忙得上來請安,我隨意地點點頭,正想離開,“福晉。”一個小太監跟上來。我站住腳:“怎麼了?”一開口聲音嘶啞無比,那小太監一愣,可見我面色沉鬱,又忙得低頭說:“方才奴才碰到冬梅姑娘,她說她們那邊的房子暫給那些個戲子們用了,怕您過去找她們,讓奴才找到您跟您回稟一聲兒,免得被那些人嚇著了。”我一頓,一股暖意浮上了心頭,冬梅的關心微微撫平了我心裡那些因小春而起的疙瘩,剛想笑笑,聽到“戲子”兩字又不禁然想起了趙鳳初,我忍不住又微微皺了眉頭:“我知道了,你去吧,告訴冬梅我這就過去娘娘那裡。”我輕輕揮了揮手。那小太監見我一臉的陰晴不定,哪敢再多留,打了個千兒就去了。我仔細想了想,回身往翠閣那邊走去,雖然現在心裡亂得很,可時辰不等人,耽誤了賀壽可不是玩的。
邊走邊忍不住地想,小春的事兒暫且放在一邊兒,可那個趙鳳初怎麼辦,看他惶恐懼怕的樣子,定然是見到了太子的苟且之事,最要命的是他還碰到了我。如果他夠聰明,自然會隻字不提,讓這件事兒爛在他肚子裡,可如果他不聰明……太子的下場如何暫且不說,那我豈不是也被牽扯了進去,成了知情不報?太子與小春可是名義的母子關係,這種宮闈醜聞,誰牽涉了進去都沒有好下場,滿人作風本就比較開放,已被某些文人明嘲暗諷,要是這件事兒捂在了宮內也就罷了,可要是從宮外傳進了宮內……額頭上的冷汗不禁滑了下來。要不要告訴胤祥……難道要把那個趙鳳初滅……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使勁搖搖頭把那個可怕的詞彙從我腦海中趕走。
“呼……”我站住了腳步,做了幾個深呼吸,暗暗告誡自己要冷靜,眼前德妃的壽筵是正經事,不能亂了自己的方寸,那樣的話,就是沒事兒也會被那些個人精看出了事兒來。“咳咳”我清了清嗓子,端正了一下面容,邁步向前走去,轉過了一個月亮門,攬翠閣已近在眼前,正想進去,突然想起了手中的梅花。我之所以折了一支,就是怕萬一有人看見我去了梅園不好解釋,而且這前前後後的已耽誤了不少時間。德妃深愛梅花,我可以說是想折了這梅花兒拿去給她獻壽,這樣前後就都說得通了,至於會不會讓人說我是拍馬屁,那也顧不得了,反正來這兒的都是阿諛奉承的,多我一個也不多,真心祝壽的恐怕只有她那幾個兒子吧。老娘榮寵不衰,兒子才能得了枕頭風的便宜不是嗎?我嘴角兒忍不住扭曲了起來,沒有比皇宮內院更功利的親情了。想到這兒,我看了看手裡的梅花,想著怎麼也得找個花瓶才像樣,扭頭看看,旁邊就是東房,我記得那屋裡的幾架上放了一個很漂亮的美人瓠,正好拿來裝梅花兒。
腳步一轉,我往左手走去,走近了才看見門口守著不少太監近侍,心思煩亂之下也沒往心裡去,只想趕緊拿了東西走人,省得一會兒見了四福晉她們還得解釋東解釋西的。
太監們見我過來都是一愣,又忙得給我打千兒行禮,我強忍著不耐煩:“都起來吧。”邊說邊快步往屋裡走去,正要推門,一個太監在我身後惶急地叫道:“福晉,那裡邊……”我一皺眉頭,這裡邊又怎麼了,手裡已是把門推開了。
正要邁步進門,抬頭一看……腳就停在了半空中,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眼前大貝勒、三爺、四爺、八爺那一群兒,胤祥、十四阿哥,還有幾個我不認識的小阿哥,正圍坐在一起喝茶、聊著什麼。見我進來,人人都調轉了目光盯著我,一時間心思各異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了我似的,十爺的牛眼更是一翻一翻地打量我,胤祥也張大了口看著我,我愣了半晌兒,才回過味兒來,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做個笑容,乾笑了一聲:“對不住,我走錯門了。”
說完我有禮地點了點頭,縮腿兒,關門,轉身走人,門外的太監們愣愣地看著我,我沖他們咧了咧嘴,他們忙得低下了頭去。我走了還沒三步,就聽見身後屋門一響,“小薇。”我頓住腳,心下嘆了口氣,轉身微笑地看著向我走來的胤祥。“怎麼了,有事兒嗎?”胤祥緩步走了過來,在我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眼中突然帶了些好笑出來,我不禁一愣。胤祥伸手從我頭上摘了什麼下來,我低頭一看,竟是一片樹葉,這東西掛在我頭上我竟然一點兒也不知道,看著胤祥微笑的臉龐,我臉先是一紅,接著又慘白了起來。“小薇,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胤祥見我臉色大變,收起了笑容,低了頭來看我。我咽了口乾沫,抬頭沖他強笑了笑:“沒事兒,突然覺得有點兒冷,打了個寒戰而已。”
胤祥聞言微微一怔,仔細地看了我兩眼,眼中的神采明顯帶著懷疑,我只是對他傻笑著,這會兒子可什麼也不能跟他說……胤祥伸手把我拉了過去,用手臂環住了我,低聲說:“知道今兒天冷,還不多穿一些,小桃她們也不曉事兒,就這麼讓你出了來。”一股溫暖瞬間包圍了我,我忍不住輕輕地喟嘆了一聲,把頭靠向他的肩膀,只覺得方才的危險恐懼都已被隔在了外面。眼角兒瞥見四周的太監們或擠眉弄眼兒,或掩嘴偷笑,我臉一熱,忍不住在胤祥懷中掙扎了起來,胤祥也不放手,只是淡淡看了那些個奴才們一眼,他們早就低了頭轉了身過去。
“我……”
“你……”我和胤祥同時張嘴,又都同時住了口,相視一笑。“你要說什麼?”胤祥用手輕輕地摩挲著我微涼的面龐,邊笑著問我。我吸了吸鼻子,剛想張嘴,“喲……”胤祥身後一個粗狂又輕佻的聲音響了起來,“這洞房花燭的也有一年了,還是這麼熱乎呀,哼……”
我和胤祥互看了一眼,他的眼中流露的是徹頭徹尾的厭惡和一絲陰沉,而我的可能是大大的不耐煩吧,因為胤祥竟笑了起來,我還未及再細想,胤祥已放開了我,轉身過去和靠在廊柱上的十阿哥說笑了句什麼。我仔細看了數步外的十爺幾眼,想想前後也有半年多沒見了,就是宮裡一些宴會上偶爾見到,也是因為內外有別什麼的,一眼閃過而已,並沒什麼交談見面的機會,更提不到衝突。
“小薇。”
“啊?”我一頓,忙得抬眼去看胤祥。他笑說:“大哥他們都在這兒,你既然來了,也該去請個安的,這一年你身子不好,哥哥們也都曾派人問候。”我點了點頭:“是。”說完按規矩跟在胤祥身後往屋裡走去,順手把手裡的梅花遞給一旁的小太監。經過十爺身邊兒時,明顯感覺到他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也只是當作不知道,一偏身兒,進了屋去。
剛一進屋,屋裡的聲音一下子靜了下來,我突然覺得心臟有一種仿佛痙攣了的感覺。不管心中如何翻江倒海,我上前兩步,穩重地福下身去:“茗薇給各位兄長請安。”
“哈哈!”大貝勒笑了出來,“弟媳婦不必多禮,快起來吧,你身子好些了吧。”
“是,多謝您的關心,已經好得多了。”微笑著說完我又福了福身,一旁的胤祥走了上來,扶了我起來。三爺呵呵一笑,扭頭跟一旁的八爺笑說:“早就聽說老十三最疼媳婦兒,今兒一見,果然如此呀!”八爺笑著點了點頭,屋裡其他阿哥們也是一陣笑聲,胤祥笑著辯白了兩句,我也生扯著嘴角兒,擺出了一副應景兒的嬌羞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