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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命了嗎?”他笑眯眯地說。我從不知道有人能用笑著的表情說出比冰還冷的話來,看著他沒有半點兒笑意的眼睛,我輕吐了口氣,垂下眼睫:“回主子話,當然要了。”他一愣,看了我這副公事公辦的淡漠表情一會兒,抱緊我,就抬起腳走了。一旁的侍從本想接了我過去,被他一看,嚇得退了兩步,訕訕地跟在了他後面。我原本還擔心他會做些或問些有的沒的,可一路上他只是沉默地走著,我也只是盼著他走得再快些。眼看著快到營地了,我的心就全放在了十三阿哥的傷勢上面。
“要是換了我,你會來嗎?”十四阿哥突然低了頭輕聲問我。我一怔,過了會兒才明白他在問我什麼。我抿了抿嘴,看了他一眼,還是那麼吊兒郎當的表情,可還有些是我看不明白的,可這些都與我無關,不是嗎?我低了頭,輕聲而堅定地說:“不會。”
我的勇氣只夠說出答案的了,再沒半分兒富餘用來抬頭去看十四阿哥的表情。其實,不論是誰,只要是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都會去幫忙,我並不是這個時代的女性,做什麼都離不了男性,連自我保護的能力都沒有。我可以自保,甚至也可以去保護別人,但無論如何我不能這樣對他說,且不論我離奇的來歷,一個十三阿哥就夠我揪心扯肺的了,更何況……還有……我的心一陣顫抖——是呀!還有他……這些念頭都只是一瞬之間,只覺得十四阿哥頓了頓,繼續前走……
到了營地他放了我下來,一落地,我忙低下身去行禮說:“奴婢謝過主子。”伸手想把大氅脫了還他,十四阿哥一揮手說:“你披著吧,賞你了。”我一頓,說不出什麼感覺,但潛意識裡決不想和他再糾纏不清,也就不再推辭,福下身去謝了賞。轉頭看見太監侍衛們來來往往的,正想抓住個人問問……
“玉全兒,你過來。”十四爺突然在我身後喊道。一個年輕的侍衛跑了過來:“主子,您回來了。”他上前一步打了千兒下去,十四阿哥看了我一眼說,“唔,十三爺怎麼樣了?”我忙往前走了兩步,看向他們。
“回主子話,先兒送十三阿哥回來的時候,陸太醫已經候著了,看了說不妨事兒,只是皮肉傷,並未傷著骨頭。十三爺的身子骨兒向來好,只要用心將養,很快就會恢復的。”
“嗯。”十四阿哥點了點頭,我情不自禁地吐了口大氣出來,真是太好了,終於放了些心事兒下來。轉過身兒,想想現在那裡一定亂得很,我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倒是德妃那裡,我一早兒就跑了出來,到現在也沒個信兒,冬蓮她們定然急得很了……不如先回去吧!讓她們放心,還得跟德妃娘娘解釋我這半天兒的去處。“唉……”我不禁嘆了口氣,現在才想起來,到時候可怎麼說呢?
“呃……”那侍衛頓了頓。“還有事兒?”身後傳來十四阿哥不耐煩的聲音,我沒在意,只是繼續往前走。
“是,回爺的話,四爺好像不太好。”
“你說什麼?!”十四阿哥厲聲說道。我只覺得身子木了半邊兒,愣愣地站在當地,竟不敢回頭——
“是,四爺本來就受了傷,流的血太多,素來身子又弱,可又偏偏去找十三爺,這兩下里弄得傷口開裂,失血太多,已是頭熱得厲害,昏睡了過去。太醫說,倒是有些險,就在前面那個帳子……”
我已經聽不太清他在說什麼了,只是想著,原來心被生生扯成兩半兒就是這種滋味呀……真倒不如剛才被那隻熊拍成兩半兒,說不定倒真的送我回了現代也未可知呢。不管怎樣,也好過受這等煎熬。用力地告訴自己,他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十三才弄成這樣的……我這樣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不是安慰,不是推脫責任,這是事實呀!不禁用力搖了搖頭,想揮掉那個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念頭……
過了一會兒,刻意地做了個深呼吸,覺得自己已經平靜多了,剛要向前走,猛地發現十四阿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來到了我的身邊,我頓住腳步看向他。“原來如此。”他低低地哼笑了一聲,緩緩彎了腰下來,好像一座無形的山壓了下來,我被迫地看著他,十四阿哥扯起了一邊的嘴角,靠近我的耳邊,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要是四哥剛剛和老十三在一起,你管誰呢?”我怔住了,看著十四阿哥那副憊懶面孔,他眼中有著不懷好意,有著一些憤怒,還有著一絲絲若有似無的嫉妒……
我的心慢慢地冰冷了下來,幾乎是有些憤怒地看著十四阿哥,他怎麼敢,他怎麼敢把這個深埋在我心底、從不敢去觸摸的問題,就這樣輕易地,這樣惡狠狠地挖了出來……
“唉……”我不知道今天晚上這是我第幾次在嘆氣了……
“嘩啦……”我用力擰著手中的布巾,輕輕地抖了抖展平開來,輕緩地放在了四阿哥的頭上。他仍然在高熱中,好在漸漸已是見了些汗出來,我不停地更換著毛巾為他降溫,又幫他擦拭著。“呼……”輕輕地吐了口氣出來,看看四爺已經安穩了很多,呼吸也不再那麼急促,我靠著坑邊歪坐了下來,凝視著四阿哥熟睡的臉龐。
下午迷迷瞪瞪地回了德妃的營帳,冬梅她們果然已是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一見了我,問題像連珠炮似的,又等不及我回答,扯了我進了德妃寢帳。德妃一臉的倦容,後來我才知道,她剛看了四爺和十三爺回來。見我跪在地上,她倒是讓我起來,又看了我一眼。我心下明白,不等她問,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這種事兒是瞞不住的,那麼多人在場,估計這會兒,謠言已是滿天飛了。
自從聽了十四阿哥那番話後,我的心就像凍住了似的,沉重地墜在胸膛里,像個實心兒鉛球,雖重得很,卻毫無內容,只是平白地鎮壓著所有的情緒。我不知道臉上是不是一副破罐兒破摔的表情,只是低著頭麻木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嗯,你這孩子,也算是忠心為主了,文文弱弱的,倒有這等勇氣。”德妃娘娘溫勉的聲音突然傳進了我耳中。過了一會兒,我才明白過來,愕然抬頭看著德妃,她正一臉溫和地看著我。我這時腦子才開始運轉起來,德妃娘娘這麼說,對我是福是禍呢?畢竟今兒個我實在是太扎眼了些,在一切都講究規行距步的皇宮裡,這些主子會怎麼看呢??
我忙地跪下了:“主子過譽了,奴婢只是一時情急罷了,不是……”我話未說完,見德妃娘娘輕輕地擺了擺手,登時把下面的話生咽了回去。
“你這個孩子素日的為人,我是知道的,不必再謙了。唉!今兒個真是險得很,幸虧神佛保佑,全都平安……”德妃雙手合十,喃喃念了幾句經文。我的心倒是稍微輕鬆了些,這種功勞我是一萬個不想沾,還是供給神佛好了,正胡思亂想中……
“小薇呀,你今兒個定是累了,應該讓你早些歇著的,可是你四爺和十三爺都受了傷,他們也沒帶著丫頭出來,我嫌那起子小子粗手粗腳,已遣了冬蓮、玉哥兒她們去照顧了。”
我愣愣地聽著,德妃端起茶水,吹吹沫子,喝了一口,緩了緩,抬眼看住我:“玉哥兒不及你細心,你去替了她來吧,今兒個就辛苦你了。”我忙福下身去:“是,奴婢知道了,這都是分內的事兒,沒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嗯。”德妃滿意地點點頭,“我心裡都知道的,你去吧。”德妃淡淡地說了一句。“是。”我福身退下了。
一出帳子,寒風登時撲面而來,東北這地方天兒黑得早,天邊殘陽如血,往日我很喜歡看夕陽西落,今天卻覺得紅得刺眼,忙轉身走了。見著李海兒正在前面,忙過去問他,這小子倒是熱心,非要領著我去,我今天已沒有半點兒心情與人口舌,就隨他去了。一路上,他鬼鬼祟祟地打量我,一副想問些什麼的樣子,我這才明白了過來,他原來是想從我這裡來探聽第一手消息的。不禁暗自苦笑,看來這回我的名聲不光傳到西六宮了,就是宮外的人只怕也都知道了,會怎麼說呢?女中豪傑?忠心護主?還是……我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不敢再想下去。
儘管心裡百轉千回,臉上可還是冷冷淡淡的,李海兒憋了一路,終是不敢問了出來,拐了個彎兒,就先一步去叫玉哥兒了,我站在不遠處等著,旁邊常有路過的太監、從人、侍衛們,見了我不是下死眼地看個清楚,就是在背後指指點點的。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眾矢之的的滋味,只覺得古怪之極,不曉得那些個名人怎麼能笑著去面對,我卻只有一種明明看見數隻蟑螂圍著你轉,卻不能拿拖鞋去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