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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強忍著疼微點了點頭,小桃挪過去略掀了車帘子,正要吩咐他趕緊走,府里的小太監兒領著一個侍衛走了過來。小桃一頓,偏了偏身想把身後的我遮住。
“姑娘,您是十三爺府上的人?我是四爺府侍衛副統領瑞寬,請問方才是哪位姑娘護了我們小主子,我們側福晉想見見。”那侍衛十分客氣地問道,又抬眼向馬車裡望了望。
“正是……”小桃有些遲疑地答了一句,可又不敢回頭來看我,只聽她頓了頓,就溫聲說,“是這樣的,剛才是我們府上的一個丫頭,可現在不太好讓側福晉見的,一來方才被燈油糊了臉,這會兒子臉腫得厲害,實在不雅相;二來也正要送她去看大夫,時間長了,怕更不好了,再說奴才們護主原是應當的,煩勞副統領代為回稟主子一聲吧。”
我臉上雖痛,可還是忍不住微微一笑,小桃真的進益了,再不是以前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了。想到這兒,一陣無奈卻襲上了心頭,她不再是她,我又何嘗是我了……
外面那個侍衛想了想,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姑娘名字是什麼,我也好回話的。”小桃僵在了那裡,她實在不知道這該怎麼說,我心裡迅速地盤算了一下,十三府里就那麼幾個奴才,要是說謊很容易就被查了出來,雖說傷個奴才是小事兒,未必有人計較來查,可還是……
“魚寧。”我低低地說了一句。
小桃輕顫了一下,“魚寧。”她轉述了出去。
那侍衛低低念了一句,笑說:“那我就去回話了,也請那位姑娘好好休養吧。”說完點頭施禮,轉身而去。
小桃不再多話,對車夫說了一句:“快走。”就縮身進了馬車來,我們相視無語,直到馬車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才不約而同地呼了一口氣出來。
“主子,現在感覺怎麼樣了?”小桃探了身兒過來問。
我擺了擺手,方才因為緊張覺得還好,她這一說,臉上又疼了起來,雖然覺得應該沒有燙到太多,可心裡還是有些惶然。就算我不是美女,可也絕做不到對自己的容貌毫不在乎,心裡著急,忍不住往外張望,想看看到哪兒了。小桃見我這樣,也是連連催促車夫加快速度。
偏偏臨近十五,城裡的人流大於往日,就算有侍衛們開路,終還是七扭八拐地走了一陣子,人才漸漸少起來,馬車的速度也提了起來。我皺緊了眉頭歪靠在車壁上,小桃不時地拿著手帕給我擦著額頭的冷汗。
“還有多久?”小桃向外問了一句。
“姑娘,過了這條街,離府里就很近了。”車夫邊答邊揮舞著鞭子吆喝著。
見小桃急得也是滿頭大汗,我沖她安慰地笑笑。臉猛地抽痛了一下,我還未及呼痛,一陣急劇的馬蹄聲突然在我們身後響起。我心裡一怔,還沒等想明白,聲音已經到了跟前,馬車刷地晃動了一下就停了下來。小桃正在彎身兒看我,一個猝不及防,被晃了個趔趄。我一隻手扶著板壁,另一隻手捂著臉,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她怎樣,車帘子刷的一聲被人從外面扯了開來,“啊!”我情不自禁地叫了出來……
一滴滴的汗珠不停地從他的額頭上流下來,濃眉緊皺,急促的呼吸帶動著胸膛上下起伏,翕張的鼻翼,還有那雙強自壓抑的眸子,擔憂、驚惶、急迫,種種情緒生生地撞了進來,一時間馬車裡悄無聲息,只有那粗重的呼吸充斥其間……
人的眼睛到底能訴說多少情感呢,我的痛明明白白地落入了他的眼底,而他的眼回應的卻仿佛是千百倍於我的痛……我勉強地咧了咧嘴,“別擔心,我沒事兒,你怎麼來了……”話未說完,一股熱流卻順著眼角滑了下來,不禁苦笑了一下,似乎每次受傷見了他都會哭。“啊!”我低呼了一聲,眼前一暗,已被一個充斥著汗味兒卻溫暖無比的懷抱擁入其中。
“小薇……”胤祥啞啞地低呼了一聲兒,聲音里隱隱的脆弱讓我眼淚流得更多,他輕輕地挪開我緊捂著左臉的手,仔細看視著。一旁的小桃早伶俐地從外面拎了一盞小巧宮燈進來,在一旁照明。
“還好……沒傷了眼睛,只是被油脂子燙破了皮,現下有些腫。”仔細看過之後,胤祥有些安心地噓了口氣出來,又輕輕幫我捋了捋有些散亂的鬢髮,低頭看我,柔聲說,“別怕,燙得不是很厲害,來前兒我已讓人去請醫生了,咱們這就家去,啊。”我點了點頭。
說完他讓小桃幫著我把臉蓋好,又裹緊了我的斗篷,他先出了馬車,把我從裡面抱了出來。一旁的侍衛早就牽過馬來,伺候著我們上了馬。胤祥一手抱緊了我,另一隻手去帶韁繩,口裡呼喝一聲,駿馬揚蹄而去。耳邊聽著呼嘯的風聲,心裡卻甚是安寧,臉上的痛仿佛也輕了許多,我悄悄地抓緊了胤祥的衣服,“對不起。”我含糊地說了一句,胤祥好像什麼也沒聽到,他的手臂卻是一緊。
疾馳中的胤祥不停地呼喝著馬匹快跑,不知為什麼,我倒是有點希望路途遙遠些,只覺得好像很久沒有這麼貼心的感覺了。“咴”馬兒一陣嘶鳴,往前帶了兩步,終於停了下來。府門口站了不少人,秦順兒帶著人第一個沖了上來,小心翼翼地從胤祥手中接過了我。
“小心著點兒。”一個聽著耳熟卻又不想不起在哪兒聽過的聲音響了起來,我轉眼想看過去,卻看到正要下馬的胤祥身形一頓,繼而他又翻身下馬,從秦順兒手裡接過了我往府里走去,我只覺得被他抱得緊緊的。
“秦全兒,你怎麼在這兒?”胤祥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一怔,秦全兒?這名字……“啊!”我忍不住低呼了一聲,胤祥顯然也聽到了,他的步子滯了滯,又接著往前走,我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嘴。
“回十三爺的話,是福晉讓奴才來的,福晉聽說救了小主子的,呃……姑娘傷得不輕,趕緊讓奴才去請了個好大夫來,也算有個交代。現已在路上了,說話就到,爺去見見就知道了,這個大夫治外傷的手段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秦全兒邊走邊說,聲音有些喘。
胤祥的聲音里顯然有些詫異:“你說的可是陸文洪,前太醫院醫正?”
“啊,正是。”秦全兒恭聲答道。
“哦……我知道了,四嫂一向心慈,那你回去吧,告訴四嫂一聲,多謝她惦記了,改天我定上門道謝的。”胤祥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心一緊,他的聲音仿佛含了什麼,讓我想探究卻又有兩分畏懼……
“啊,是……那,奴才先告退了。”秦全兒的聲音里有兩分猶疑,很顯然他沒想走,但是胤祥話已出口,他自然不能再說什麼。心裡一陣熱血涌動,眼睛有些模糊了起來……他方才說的話我一句不信,什麼四福晉云云,要真是她,來的就不該是他秦全兒了,胤祥也心知肚明的吧。我臉上突然一陣火辣辣的疼,心裡也堵了起來,有些憋氣,眼前突然一陣暈黑……
迷迷糊糊中,覺得有人在碰我的傷口,想躲又躲不開,正想掙扎,身上一麻,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再清醒過來,已是小桃在一旁伺候了,見我醒了,她高興得不行,說是快一天一夜了,可是醒了;忙去吩咐小丫頭兒去前頭請了胤祥過來,又看我口乾舌燥的,就用棉布沾了水,往我口中送。
我醒了醒神,就想伸手去摸傷口,被小桃擋住了,現在並不是很痛,有一種清涼的感覺覆蓋在上面。轉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竟不是在自己的臥室里,而是以前用來會客的內廳,不禁有些奇怪。可轉念一想,可能昨兒個也不好讓那個大夫進臥室,畢竟我的身份還是個“丫頭”。
小桃一邊餵我水,一邊兒念叨著,說是大夫說了,我的臉若是養得好,應該不會留下什麼疤痕,但是飲食要清淡,還要多食用一些對皮膚好的食物,按時服藥,過了這陣子傷口長新皮的時候會很癢,不要碰水,也不要用手去摸云云。
聽她這麼說,我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嘴裡再說不在乎,可要是真的容貌受損,只怕天下沒有哪個女人受得了,我自然也不例外。轉眼看見床榻前放著一件胤祥家常穿的外襖,見我看了過去,小桃忙說:“剛才有急事兒,爺才去了前頭,昨兒看了您一宿呢。”我心裡一暖……
“主子,那大夫真厲害,先兒您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只是一直叫痛。”小桃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我笑說,“就您那傷口看著可真嚇人,他不知用了什麼藥,輕輕巧巧地就把那些髒東西弄了下來,又給您下了兩針,您立刻就不叫痛了。”說完她轉手拿了個瓶子來,八寸高的一個瓷瓶子,看來毫不起眼。我伸手接了過來,在手裡轉著,湊到鼻子跟前,一股藥糙氣息隱隱地透了出來。“聽說這是他家的祖傳秘方,當初皇帝爺親征時受了火傷,就是他家老爺子用這個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