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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去給德娘娘請安,娘娘說過了五月節,就籌備咱們的事了。”胤祥淡淡地說,我笑聲一頓,抬了眼看他,他的眼神卻是與語氣截然不同的認真。我點了點頭,胤祥卻捏了我下巴,皺著眉頭說:“就這樣兒?”我把他的手從我下巴上扯了下來,有些好笑地說:“那你還要怎樣?難道讓我說,我已經迫不及待了?”胤祥一愣,我眨巴眨巴眼,“就真是這樣我也不能承認呀,不是?”
“哈哈!”胤祥大笑了出來,眼睛亮亮的,用手環著我搖晃,滿心的喜悅毫不掩飾地顯露在我面前,我笑著,卻依然無法抑制地擔憂著,若是有天我傷了他,他又會如何呢……我埋了頭在胤祥懷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音在胸膛里的共鳴,聽著他開心地盤算著,還有多少日子,要送我些什麼,還有……一輩子都這樣……
風更加地柔了,我閉著眼,用心去體會著眼前的幸福,暗自決定,不論這幸福的長短與否,我都要緊緊地抓住它……
“嘩啦啦……”竹葉兒被風吹動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著天生的些微淒涼。我抱膝坐在窗前的榻子上,從打開的窗扇里看著外面的風雨欲來,心裡有點兒憋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要下雨氣壓低的緣故……
今兒一早德妃就叫了我過去,一進屋看見冬蓮正笑著沖我眨眨眼,心下就已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定了定,走上前去給德妃請安,她一擺手,示意我上前去。“這兩天臉色好了很多,眼睛也亮了。”德妃抬眼仔細看了我兩眼,微笑著說。我輕笑了笑:“還好,讓您記掛了。”
“嗯。”德妃轉手從冬蓮手裡接過了茶杯,輕輕吹著上面的茶葉沫子,過了會兒,“知道叫你來什麼事兒嗎?”她轉了眼看我。我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兒,囁嚅地說:“大概知道……”
“哧!”德妃輕笑了出來,一旁的冬梅笑說:“主子您瞧,把她機靈兒的。”我乾乾地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倒是德妃突然停住了笑,低低說了聲兒:“你這孩子……”後邊兒的卻咽了回去。見我凝神看著她,德妃垂眼輕咳了兩聲兒,放下茶杯,往旁邊几案上一伸手,再看時,手裡已多了個紅綾小包裹。慢慢地一層層打開來看,是一個檀木盒子,德妃示意我接過去打開來。我輕輕打開盒蓋一看,是一個鑲金嵌玉的金項圈,做工極精細,我雖不懂行,可也知道這玩意兒價值不菲。心裡雖然明明白白的,可還是得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推辭一番之後,就感激涕零地謝了恩。
“你在我這兒一向都很好,很得我心意,如今你要出嫁了,我自然有所表示的,這東西還是我來京城的時候從家帶來的,給你,也算是做個念想吧。以後再見,可沒現在這麼容易了。”德妃溫和地說。我倒是有些詫異,甚少見這個少言寡語的宮妃一次說這麼多話兒的。我咧著嘴角做了個笑容,正想著是不是還得再說些什麼精忠報國的話才對,這演戲也得演全套兒嘛。卻見德妃搖了搖手,淡淡地說:“這些日子也難為你了,這也是你應得的。”我一愣,忙低下了頭去,只覺得眼睛澀得仿佛要冒出火來……
我望著放在桌上的金項圈兒,想著德妃那仿佛很恬淡的面容……
這算什麼,是我變相為她和她兒子犧牲的報酬嗎?原來我也就值一個金項圈兒呀。雖然看起來很昂貴,可也只不過是個可以隨手送人的玩意兒罷了。唉!我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
風力逐漸變強了,夾雜一股子土腥味兒直撲面門而來,我閉上眼,感覺著點點雨絲若有似無地拍打著我的面孔,一股無可比擬的清涼緩緩潤入了心底。我大大地做了個深呼吸,也不關窗,任憑風雨飄進屋來。雖然外面風聲、雨聲、隱約的春雷,帶來無數的響動,我卻感覺到了一種很久都沒有體會過的平靜。雷聲越來越大,雨也愈發地急促起來,胸前的衣服都被潲濕了,我卻覺得很開心……
“哎喲,你這丫頭幹嗎呢?”冬梅的驚呼聲傳來,我一頓,轉眼看見冬梅三步並作兩步,竄進了屋裡忙著關窗,嘴裡不停地嘀咕著。我一笑,抬腳下地,鞋還沒穿上,冬梅已站到我跟前,狠狠地瞪著我:“身子還沒好全乎兒,又想嘬病不成?還笑,你……”我輕輕搖了搖頭,淡淡地說:“不是,只是準備戰鬥罷了。”不再去看冬梅不明所以的樣子,我揉了揉脖子:“別想了,走吧。”
“去哪兒?”還沒回過味兒來的冬梅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我回頭一笑,用唱戲道白的腔調兒跟她說:“吃飯去也。”冬梅“撲哧”一笑,我不容她再說些什麼,拉了她就走,她也就隨我去了。
我跟冬梅並排在廊子裡走著,耳邊不時傳來她的閒話兒,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著……心裡卻在想,只怕跟胤祥結婚以後才是真正地要面對戰鬥吧。以前我不過是個旁觀者,至多打了幾個擦邊兒球,但現在我已經身不由己加入其中了,不論算是歷史的一筆,還是這個皇權遊戲的一部分,我都終將會有個結果了,至於它是好是壞……唉……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以前我總覺得那些所謂的鼓舞士氣的言詞都是些個廢話,可現在才深切地體會到,要是沒這些個廢話當作精神支柱,那可真是覺得自己沒活路了。
梳妝、上頭、穿衣、打扮,我像個陀螺似的被身邊的每個人抽著轉……“噝……”我忍不住地往肚子裡吸涼氣兒,只覺得頭髮都快被扯掉了,這梳頭的老嬤嬤可真狠。一旁的冬蓮倒笑說:“上頭都這樣,緊著才好,不緊不好看。”說完又幫著往上梳了梳,見我齜牙咧嘴的丑怪樣子,不禁好笑地搖了搖頭,“你忍著點兒吧,哪個新娘子不是這樣熬的。”我苦笑著剛想伸手摸摸頭皮,一把被冬梅打了下來,“好不容易弄好的,你別亂動。”她又左右看了看,回過頭問冬蓮:“夠緊嗎?”我只覺得頭皮都快揪掉了,就從銅鏡里怒視著冬梅,大聲說:“夠緊嗎?!要是再緊我就不是上頭,而是光頭了!!”
“哈哈……”屋裡眾人大笑了起來,那姐倆兒也是前仰後合地笑個不停,我看起來也是在笑,不過卻是因為臉皮被扯了起來,與高興喜悅無關的。
戴上鳳冠,穿好彩鳳祥瑞外褂,踩著簇新的花盆底兒,先走到了德妃的正房去給她請安拜別。宮裡的規矩,像這樣的嫁娶,是輪不到親爹親娘來插手的。按說這規矩挺沒人情味兒的,不過對我倒是合適,一來那也不是我親爹娘;二來只怕見了他們,又會生出多少事端來也未可知,所以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本以為還是要跪下磕頭的,可能是因為腦袋上扛的東西太多的緣故,嘰里光啷的搖搖欲墜,磕頭倒是免了。德妃溫言囑咐了幾句,又滿意地看到我脖子上金晃晃的項圈兒,我只覺得仿佛帶了個無形的枷鎖似的。暈頭轉向地剛說了兩句場面話兒,就被嬤嬤們帶到了二門,還未及和眼圈兒紅紅的冬梅她們說句話兒,就被蒙上了蓋頭,轉瞬又塞了個大蘋果在我手裡,又在耳邊囑咐我可千萬別掉了。
眼前一片紅晃晃的,只能被人攙著走,突然腳底下不知踢到了什麼,身子一歪差點兒摔倒,我忙得去搶救手裡的蘋果,好在沒掉,我的心卻嚇得怦怦直跳。本來很短的距離,卻仿佛走了很遠,但終於還是坐進了轎子裡。我心裡就納悶,這是誰呀?去哪兒找了個這麼大的蘋果,我一隻手只能握住蘋果的屁股,這不是存心整人嗎?可轉念一想,我還是知足吧。幸好是握蘋果,這要是換了菠蘿……
“呼”地一下轎子就抬了起來,一步一晃兒地開始行進,沒走多遠就把我的胡思亂想晃到九霄雲外去了……我想吐!張大了眼強忍著,只希望胤祥住的鐘萃宮快點兒到,不然我早上吃了些什麼,過一會兒半個皇宮的人就都知道了。還好,胤祥所住的宮殿與地處偏僻的長春宮所距不算太遠,走了一會兒,轎子就停了下來,但外面一片人聲嘈雜,音樂鑼鼓此起彼伏,雖不像老百姓成親那樣,噼里啪啦的,倒也算得上是喜氣洋洋。到現在我也沒弄明白皇帝此時讓我們成婚的意圖,不過拜他所賜,這回婚禮的規格倒是不低,否則要是按胤祥的品級身份,只怕就沒有眼前的這份兒熱鬧了。
我一個人傻乎乎地坐在轎子裡,也沒人來理我,只是做了幾個深呼吸,把剛才那份噁心的感覺壓了下去。突然一隻靴子從轎簾兒下面踢了進來,嚇我一跳,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那隻腳應該是胤祥的,這好像是叫“下馬威”,反正是封建迷信、男女不平等的產物,這之前德妃已讓專人培訓過我了。正想著,只覺得紅布外面一亮,轎簾兒已被掀了起來,有人伸手進來攙我出去,沒走幾步,又邁過了一個火盆兒,拉到一處台階前站好,手裡的蘋果被拿了去,我正不知所以,轉眼間一個鎦金的花瓶兒放到了我手裡,我一下子明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