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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倆嗎?”冬蓮問。
“不是,就叫您了,梅姐已在那兒伺候了。”
“噢!知道了,這就來。”冬蓮點點頭。“成,那我在外面等您。”小太監說完就縮了頭回去。“你快去吧。”我微笑著說,“這兒有我收拾呢。”
“嗯——對了,這剛來亂糟糟的,飯也許都不得吃,你要是餓了,點心在那兒……”
我笑著點點頭說:“知道了,你快去吧,要是有事兒,就讓李海兒來找我。”
“行!”冬蓮一笑,轉身出去了。
終於安靜了下來,我抬頭打量著四周,整座帳子都是牛皮製成的,接fèng兒都用已用氈子和松香給粘的嚴嚴實實的,地上也鋪了厚厚的氈子。我突然有種在露營的感覺,烤了這半天兒,已覺得身上暖和了起來,就站起身來,去收拾包袱行李。古人出門,帶的東西很齊全,也許是因為生活不發達的緣故,所以要是不帶齊了,再現去找,那可還真是件兒麻煩事兒。歸置了半晌兒,總算是大致弄好了,我直起腰,活動了兩下,又往暖籠里加了幾塊兒炭和一小塊兒麝香,屋裡頓時香暖了起來。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聽聽外面也沒什麼響動,就重重地往後倒了下去,“呵呵……”摔在厚厚的被褥上,感覺真好呀,我閉上眼睛,美滋滋地哼著歌兒,過了一會兒就迷糊起來……
“呼嗬……”突然一股子熱氣斷斷續續地吹著我的臉,這什麼聲兒呀?我一愣——張開眼來……
“啊!”我大叫了一聲,只看見一個毛茸茸的臉,正低頭看著我,兩隻又黑又圓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我。我一個翻身兒就坐了起來,“這——這……哪兒來的這麼大一隻狗呀?”我們彼此對視著,我雖不怕狗,可這麼大一隻……心裡不禁毛了起來。“啊,你別過來。”我往後蹭著,那隻大黑狗嗅了嗅,突然原地坐了下來,只是搖著尾巴,很開心的樣子。“呼……”我鬆了口氣,嚇死我了,好在這狗聽得懂人話,我下意識地又往後退了倆步,它再聽話,也還是離它遠些的好。
“哎喲……”我只覺得絆倒了什麼,不自禁地往後栽偎了下去,正不知所措,卻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被人緊緊地抱住了。他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酒氣。我一緊,接著就放鬆下來,看著正抱緊我的那隻手,想著要不要給他一口……
“你要是咬我的話,我可就叫黑狼咬你了。”十三阿哥笑眯眯的聲音在我頭頂傳來。“哼……”我咬了咬嘴唇兒,抬起頭來看向他,“你什麼時候來的?”十三笑看著我說:“剛來,看你正眯著,我就沒叫你。”我瞥了他一眼,“是呀,你是沒叫,你讓狗來叫我了。”
“哈哈……”十三阿哥大笑出來,“黑狼喜歡你呢!”
“還笑呢,嚇我一跳,我說那狗怎麼會聽我的話兒呢。”我瞪了他一眼,就掙脫了出來,走到熏籠旁坐了下來。十三蹭了過來,緊緊地挨著我坐下,頭重重地放在我的肩膀上,一隻手撈過來我的辮子揉搓著。就這麼過了一會兒,我看他有些懶懶的,並不像往常那樣跟我說東說西的,就問他:“你怎麼了……”我推了推他。
“嗯?——沒事兒,就是心裡煩。”
我看他並不太想說也就沒再追問:“那你餓不餓?晚飯吃了嗎?”十三搖了搖頭說:“沒吃,就是在席上喝了兩盅兒。”我不禁皺了皺眉頭,怎麼能空著肚子喝酒呀。真是……我輕輕推開他說:“我去拿些點心來。”十三抓住我的手,仰頭說:“我不餓。”我甩開他,揚了揚眉頭:“我餓。”
拿了點心盒子過來坐下,黑狼就湊了過來,在我面前搖著尾巴,舌頭伸得長長的。“呵呵”我不禁笑了出來,就掰了點心來餵它。我看不出它是什麼品種,只是身材高大,有點兒像聖伯納,脾氣也像,好得很。但我知道這在個時代,這種狗還未引進中國呢,可藏獒沒這麼好脾氣呀。我一邊餵它,一邊用手給它搔癢,這大狗愜意得很,就用舌頭來舔我。“呵呵”我開心地笑了出來,他口水好多。
“黑狼!起開!”十三阿哥突然開了口,嚇了我一跳。黑狼馬上聽話地走到一邊趴下,但還是渴望地看著我。我回過頭來,看著十三似乎有些不高興,“你怎麼了?”
“哼……”他轉過了頭,我一怔。難道……呵呵心裡不禁偷笑了出來,不會吧,還真有人跟狗……我忍著笑走到一旁的水盆兒去洗手,十三見我不理他,就瞪著黑狼,那隻狗也不明所以,只是玩命地搖尾巴討好他。我走了回來,拿起一塊點心,送到他嘴邊,“給……”十三偏了偏頭,不吃呀,那算了。我也不管他,自己咬了一口,“嗯,真不錯!”正想再吃,十三阿哥突然伸了頭過來,把我手裡的半塊兒咬走吃了下去。我笑著轉頭去看他,他面色已平了下來,我就把盒子拿了過去,一口口地餵他吃。
“我今兒見到外公了……”正吃著,十三突然說了那麼一句,我一愣——看向他……他沒看著我,只是望著帳頂……“他們說起了我額娘……”
我暗暗吐了口氣,原來是為了這個,情緒才這麼差呀。“你還記得你額娘嗎?”我輕輕地問他,他微微搖了搖頭說:“記不太清了,只是記得她很溫柔,會唱很好聽的蒙古長調……”我看著他,心裡明白,在這皇宮裡,沒娘的孩子是多麼的可憐……我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他的,他一僵,就緊緊地回握住了我的……
身邊傳來了冬蓮她們均勻的呼吸聲,我卻張大了眼睛,看著黑黑的帳頂睡不著。十三阿哥給我講了一些關於他的生母章佳氏的事情,她在生十五格格的時候難產而亡,那時候十三阿哥還很小,並未享受到太多的母愛,卻受盡了沒娘的痛苦,一直到現在。他跟我說了許多他自己的事兒,其中也包括四阿哥對他的好,聽到那兒時,我的心不禁加快跳了起來,看得出,他非常敬愛四爺,四阿哥有些兄代母職地教了他很多的東西,也給了他很多溫暖……看著他那時愉悅的神態,說起四阿哥時的敬重,我不自禁地想著,說什麼紅顏誤國,只不過是男人們的一個藉口罷了。痴情如愛德華一世者,也曾想借用希特勒的勢力,重新登上王位,唐明皇也是親口下令殺的楊玉環以平兵變,沒有什麼比權力更重要,古今中外,無一不同。
“唉……”我低低地嘆了口氣,那我又算什麼呢?對於十三而言,也許只是溺水者抓住的一塊兒浮木,或許會跟他一起沉下去,也許不會,可就算是上了岸……我不禁苦笑了出來,又有誰還會帶著那塊兒木頭一起走呢?也只是隨手丟掉罷了,儘管那曾救了他的命……
“小薇,醒醒……”
我眨了眨眼,迷迷糊糊地看見冬梅正在推我。“天兒亮啦?”我問。
“是呀,快起吧。”
“嗯。”我掙扎著坐了起來,忙的穿衣服,儘管屋裡火旺旺的,可離開熱被窩,還是覺得很冷。正穿衣服,冬梅突然轉過身兒來:“你昨兒晚上做什麼夢了,一臉的淚痕?”
“啊?”我一怔,下意識地用手去摸……果然,眼角還有些濕潤。我強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我自己也不記得了。”冬梅也沒放在心上:“嗯,你收拾收拾,冬蓮已經過去伺候了,我這也就去,過會兒子你吃過了飯,去替她也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我會儘快過去的。”
冬梅點點頭說:“也不用太急。”說完轉身出去了。我忙忙地擦了牙,梳洗了一下,看見熏籠上有一碗熱好的奶子,知道是冬梅留給我的,上去喝了,又墊了兩塊兒點心,就走出了帳外。
“呼……”我大大做了個深呼吸,空氣真好呀,乾乾淨淨的,好像吸氧一樣,可空氣里還有著松木的味道。我踩著沒腳脖子深的雪,“咯吱咯吱”地向左手德妃娘娘的寢帳走去,看著天藍地白,松木蒼翠,心情慢慢地好了起來。既然看不到將來的殘酷,那麼先把握眼前的溫柔吧,我不禁有些阿Q的精神,無論如何後退已是不可能的了,也不能停了下來,那就只能向前走,等真的撞了南牆,再來後悔也不遲呀。
心裡胡亂地想著,轉眼就已走到了德妃的營帳。進去給德妃娘娘請了安,又接過了冬蓮的活計,讓她去吃飯。德妃娘娘每天早上吃過了早飯,必是要喝一碗參湯的。我在小火爐子上給她熱好了,就拿了個托盤捧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