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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看過去,那拉氏她們就跟在我們後面往外走,路邊兒跪了一群人,方才拉我的那個男人不知什麼時候也在其中了。我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他正好抬起眼來,目光一對,我一怔,這眼神我認得——趙鳳初……我略點了點頭以示謝意,就不再去看他了,這時八爺、九爺他們跟四爺說了些什麼,四爺淡淡地點了個頭,也跟著出來了,我忙得回過了頭來。
門口的馬車已經備好了,鈕祜祿氏和李氏上前一步幫我進了馬車,我慢慢地靠在了車窗前,這會兒才發現冷汗早就沁透了衣裳,四福晉不知在吩咐下人些什麼,四爺走了出來。那拉氏迎了上去,我不自禁地豎起了耳朵,“爺,我已經找人去宣太醫了,還是讓小薇先去咱們府吧。老十三又不在,把她一個人放家裡,一來咱們不放心;二來,十三弟那兒也不好交代,他一不在,難道連個照顧的人兒都沒有了嗎?”四福晉微笑著說,我心裡一怔,她讓我去四貝勒府,那就是現在的雍和宮了……
四爺沉默了一下,臉色和緩了起來:“倒是你想得周到,十三弟明兒也就回來了,今兒就辛苦你了。”那拉氏抿嘴一笑:“瞧爺說的,小薇雖說是我弟媳婦兒,我看她卻跟親妹子似的,又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四爺點了點頭,一旁的從人早就牽了馬來,四爺翻身上馬,看了馬車一眼,我下意識地往後一閃,他已揮鞭而去。四福晉朝我坐的馬車走來,我趕忙收回視線,閉了眼靠在那裡,心裡卻想著,她為什麼要讓我去四爺府上呢,就因為我受了傷,她以示賢惠,還是說……
車帘子一掀,那拉氏坐了進來,我張開眼看去,還未及說話,她微笑著搖搖頭,我一愣:“小薇,今兒你就聽我的吧,到我那兒住一晚,反正十三弟明兒也就回來了。”她頓了頓:“你那裡奴才不多,你病著痛著,他們未必盡心,到時候真有個什麼事兒,老十三還不得瘋了。”她一笑,又說:“難道你還嫌棄四嫂那兒不成?”她一開口就把我想說的推辭全堵了回去,我輕笑了笑:“四嫂哪兒的話,我是怕給您添麻煩……”
“那就成了,你就安心休息吧,太醫就在路上了。”說完她也放鬆地往後靠去,臉上的笑容卻不自知地淡了下去。我沒再說什麼,只是向窗口靠過去裝作假寐,眼光卻向外望去,京城裡的燈火早已黯淡了下去,影影綽綽的,自聽見馬蹄聲“咔噠,咔噠”地敲擊在路面上。偷偷地嘆了一口氣,四貝勒府嗎……
第二十九章 情痴
“嫣紅,去把那個芙蓉軟枕拿來;珍珠,去廚房,叫廚子細細地熬一碗蓮子羹來……”
“是,奴婢這就去……”在四福晉不迭聲兒的吩咐中,我被人伺候著靠在了一張美人榻上,只見屋子裡丫鬟太監們忙個不停。手腕早就腫得厲害,腳踝兒也是火辣辣的疼,可這些我全然不在意,只是仰了頭望著頭上的承塵,燭火閃動中,只映出一片片曖昧的陰影。四爺的家,他的房子,空氣中似乎也蘊含了四爺的氣息,就那麼若有若無地在我四周飄散出來……
“小薇。”
“啊。”我驚醒了過來,轉首看向一旁的那拉氏,見她偏了身兒過來坐在了榻子上,又拿手絹兒輕擦著我額頭上的汗。一股子甜香撲鼻而來,我呼吸一滯,強忍著等她擦完才敢悄悄恢復呼吸。“疼得厲害吧?瞧你恍恍惚惚的,太醫馬上就到了,再忍忍,四嫂已讓人再去催了啊。”四福晉細聲說。我使勁地扯動著麵皮,做出個笑容來:“我沒事兒,只是讓四嫂這麼操心,倒是讓我不安心了。”
“看你說的什麼話兒,莫說咱們本就是親妯娌,我心裡拿你就當妹子一般看待,姐妹之間又哪兒來的那麼多客氣。”那拉氏面帶微嗔地看著我。我微微一笑:“四嫂說的是,倒是我事情想左了。”說完話只覺得心跳一陣兒急促,忍不住用手握了心口,大口地呼吸了兩下。那拉氏見我這樣,回身兒叫身邊的丫環:“你去看看,這秦全兒是怎麼辦事兒的,去哪裡請太醫了。”
“是。”小丫頭忙退了出去。
“你閉眼躺躺,別再說話了。”
我輕輕點點頭,心裡自然是求之不得。與四福晉說話讓我覺得很累……累心。
剛閉上眼,就聽見門帘子響,一個輕巧的腳步聲響起。只聽見她仿佛是走到了四福晉身邊兒,極力壓低了聲音跟那拉氏說了些什麼,我隱隱約約地只聽見了“年主子”幾個字,未及再伸長了耳朵聽,就覺得那拉氏的目光掃回了我身上。我心裡一顫,極力讓自己面上顯出一副疼痛疲乏、人事兒不理的昏睡樣子。就這麼過了會兒,衣衫窸窣聲響,感覺四福晉抬身兒從榻子上站起向外走去,屋子裡立馬靜了下來。我就那麼閉著眼睛,感受著一陣陣入夜的微風輕拂在我的臉上,屋檐下的金戈鐵馬不時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寂靜的溫柔中偏又帶了幾分蕭瑟。心裡沉甸甸地堵著,就像一塊兒被人攥過的海綿,強留了那麼兩分濕意在上面……
“嘩啦”!內室的珍珠帘子一響,人聲也響了起來:“陸太醫,請這邊兒走。”我一怔,睜開眼,竟然是鈕祜祿氏的聲音,四福晉呢……未及再多想,太醫已走到我跟前,一甩袖兒躬身行禮:“臣陸文康見過十三福晉,福晉吉祥。”我略抬抬身兒,“噝——”忍不住咧了咧嘴,“太醫快請起。”鈕祜祿氏忙得走上前兩步:“妹妹別動身兒。”伸手扶了我,又回頭說小丫頭們:“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太醫搬椅子,再拿條帕子來,這鐲子得退下來,不曉事兒的東西,眼瞎心也瞎了嗎?!”屋裡頓時一片忙亂。
“姐姐莫急,沒事兒的。”我用另一隻手輕拍了拍鈕祜祿氏的手背。“怎麼能不急,瞧你的臉色,桌上的宣紙也來得比你有顏色些。”鈕祜祿氏嗔了我一眼,我不禁破顏一笑。一旁的太醫說:“福晉們別急,讓臣來診治一下。”鈕祜祿氏點點頭,偏身兒讓開了地方。
好疼!儘管陸太醫處處小心,可傷口就是這樣,你要不動它還好,一動,似乎所有的感覺神經都自己跑去了那裡瘋狂吼叫。我咬牙忍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陸太醫輕輕地把我的手放下。
“太醫,怎麼樣?”鈕祜祿氏邊給我擦著額頭的汗邊問。陸太醫笑說:“福晉們放心,骨頭是有些錯位,但並未開裂,這就不妨事兒了,只需固定一段時間,不動重物,也別過分勞累,臣估計,三個月內必好的。”他頓了頓,“肯定得痛上一陣子了,臣也自會開一些方子去痛,只不過這種藥不能多吃,所以福晉還是要忍忍。”
“嗯。”我笑了笑,“我明白的,真是辛苦您了。”正在擦汗的陸太醫忙一躬身兒:“臣萬分的不敢當,福晉的腳踝兒也是扭傷,這兩天別走動,臣再開一些清腫化淤的方子,您按時服用,過不了三五天,浮腫消退,也就沒事兒了。”
“好,我知道了。”我輕輕地點點頭,這會兒覺得累得不行,又向後靠去。“來呀,請太醫去廂房開方子,再去把藥熬來,陸太醫,今兒真是辛苦了。”鈕祜祿氏笑言,陸太醫又忙著謙恭了幾句,就隨著丫頭們下去了。鈕祜祿氏正給我調整著靠枕的位置,忽聽見院子裡秦全兒的聲音響了起來:“陸太醫,四爺正在書房裡,請您過去一趟。”鈕祜祿氏的手一僵,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整理。我不太敢去看她的臉色,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裝了不舒服閉著眼,假作沒聽到。就這麼過了一會兒,丫頭端了兩丸子藥進來,說是太醫給的丸藥,解痛化淤的,又服侍著我吃了才又退出去。
“噹噹……”屋裡的自鳴鐘連敲了數響兒,感覺燥得很,正算計著差不多也是夜裡十點鐘了,“唉……”鈕祜祿氏突然幽幽地嘆了口氣,這下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當作沒聽見了,心中不自禁地也嘆了口氣,張開眼,輕轉了頭看向她。她正愣愣地看向窗外某處,那裡燈火隱約,映得窗口若隱若現。
“珉姐,”我輕聲叫她。“啊?”鈕祜祿氏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就像蒙了一層薄霧,她有些茫然地看著我,慢慢的眼神集中了起來。我心裡其實是有些不自在的,可這節骨眼兒上,無論如何也不能表現出來,正想著該說些什麼才好,鈕祜祿氏突然自失地一笑:“知道為什麼今兒八福晉那麼樣的找你麻煩嗎?”我不禁一怔,不自覺地眯了眼看著她,鈕祜祿氏卻伸手拿了一旁的茶杯,就在手裡無意識地轉弄著,並不說話。就在我幾乎失去耐性時,她轉過眼來看住我,“八爺曾去討過你的,只不過四爺、十三爺先去求了德主子,早一步罷了。”說到四爺時,鈕祜祿氏眼中閃過一抹苦澀,低頭假裝喝茶,掩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