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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擺了擺手,示意不想再要水了,小桃回手放下棉布和水碗兒,幫我擦擦嘴角兒又說:“我聽秦順兒說,皇上為這個賞了他家什麼……”說了一半兒她皺起了眉頭,“什麼來著……”小桃輕拍了下自己的臉頰,“瞧我這記性,昨兒說的,今兒就忘了。”我閉上了眼,也渾不在意,不管怎麼說,這大夫大有來頭就是;管他黑貓白貓,會治病的就是好貓,想到這兒,心裡不免有兩分好笑。
她又想了想,一笑,“反正就是一般的王公大臣也不能去隨意請他看病,這回要不是四爺的面子,大夫才不肯來呢。這陸大夫好像欠了四爺很大一個人情兒……”我猛地張開眼睛,昨晚見了秦全兒心裡隱約就猜到了,可現在……小桃卻沒注意,只是自顧說著,“這是秦順兒聽他兄弟說的,聽說好像是四福晉求了四爺還是怎麼的,說是要為了小阿哥積德積福,不能不管……”我愣愣地看著她的嘴一張一合。
“主子,你怎麼哭了,又疼得厲害了?”小桃突然有些驚慌地說,“您可別哭,淹了傷口就不好了,要不奴婢再去燉些止痛的藥來,大夫留了方子的。”說完她轉身要走。
“不用了。”我一把拉住她,嗓子有些嘶啞。
“可是……”沒等她說完,門口的小丫頭請安聲響了起來,帘子一掀,胤祥大步走了進來。
見我清醒地望著他,胤祥一臉的喜意,可走近了兩步看見我臉上的淚痕,他不由得一怔,轉眼看向小桃,“這怎麼回事兒?”邊說著邊走上來坐在了炕沿兒上,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額頭。我從被裡抽出手來,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他一頓,回手緊緊地握住我的。
看著一旁囁嚅的小桃,我不想讓她多說,“你下去休息吧,辛苦你了。”小桃一頓,忙福了福身兒,轉身出了門去。
“疼得厲害嗎”胤祥溫聲問。
我略閉了閉眼,“總會有點兒,不痛就不正常了。”說完想坐起來。
見我掙扎著想起來,胤祥忙按住我,我扯了扯嘴角兒,“躺得我頭暈,身上也乏,想起來松乏松乏,再說只是臉上傷了而已,不礙其他的。”胤祥見我堅持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輕手輕腳地把我抱了起來,半靠在他身上。就這麼過了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靠在一起。
“我……”
“你……”我撲哧一笑,“你想說什麼?”
胤祥聲音里也帶了笑意,“你又想說什麼?”我抿了抿嘴唇,被他這樣一問,突然不知道怎樣開口,一低頭看見他環住我的手,就伸手去撥弄他的扳指兒。胤祥也沒催促,只是伸開手指包住了我的手,十指交錯……我愣愣地看著,只覺得胤祥在我額側印下很輕但又好像很重的一吻。
“對不起。”我低低說了一句。
胤祥輕笑了一聲,“知道偷偷跑出去不對了?”
“不是為這個……”
胤祥身子一硬,過了半晌兒,伸過手輕輕抬起了我的下巴,把我的臉轉向他,他定定地看住了我,眼裡有些不確定,“那是為了什麼?”他微眯了眼,沉聲說。
我微微一笑指了指臉,“我已經有些老了,現在又變醜,覺得有些對不住你。”
胤祥一愣,呵呵笑了起來,“原來為這個。”他低喃了一句。
“你說什麼?”我聽得不是很清楚。
正想再問,胤祥哈哈一笑,低頭笑嘻嘻地說:“老話兒不是說了嗎,丑妻薄地家中寶,本來我也沒倆錢兒,就這一畝三分地兒,現在丑妻也有了,這回寶貝終於湊全和了。”
“嗤……”我輕笑了出來,看著他溢滿了笑意的黑眸,我垂下眼定了定,抬頭看向他,“昨天我……”
胤祥輕輕地撫住了我的嘴唇,微微搖了搖頭,認真地說:“你沒事兒就好……你的心,我明白。”我眼眶忽的一熱,他用手細細地摩挲著我另一側臉頰,悄聲說,“可別再嚇唬我了,嗯?”一頓,他又低低地說了一句,“很疼的。”我有些哽咽地輕點了點頭,看著他朗然一笑,溫暖一如往日。
“我有沒有說過,真的很高興嫁了你?”我輕聲說。
胤祥一怔,烏黑的眸子瞬間有些濕亮,“沒有。”他啞聲說。
“我很高興嫁了你!”
“嗯……”胤祥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抱住我的手臂收緊了起來。
“嗯哼!”秦順兒的招牌乾咳聲在外面響了起來,想來又有事兒來找胤祥了。我和胤祥相視一笑,我拍了拍他的手臂,胤祥卻開玩笑似的不肯放開,我瞪了他一眼,剛想開口,秦順兒囁嚅的聲音從窗外飄了進來,“爺,有客來訪……”
舊北京城的外圍,仍是一片原野景色,人口稀少,保留了大自然最動人的某些特質。我緊緊地裹住了斗篷,坐在青石上悠閒地環望四周。
昨夜一場大雪將大地變成白茫茫一片,天上仍不停地飄著零星的雪花兒,遠處的青山,近處的白雪,四周一片寂靜,偶爾有幾隻喜鵲飛過,喳喳的叫聲隱約迴響著。
“呼……”我大大地做了個深呼吸,空氣中的甜味兒直入胸臆,多久了……到底有多久不曾這樣放鬆了?想想那天指導著廚子如何調底湯的時候,聽見秦順兒小聲地和小桃嘀咕,“你說,主子有多久沒這麼開心了?”
聽見這話心裡有些愣,竟沒聽見小桃回答了些什麼,只是想著之前的這幾年我也是在笑的,雖然有時候是強迫……想到這兒不禁有些自嘲,看來我的表演功力還是不夠呀。
“阿嚏……”一陣冷氣弄得鼻子痒痒的,身後的小桃終於等到了機會,伸頭看看我,“您看,受風了不是,還是趕緊回去吧,剛才上了藥的。”我揉了揉鼻子沒說話,一個噴嚏還不至於就感冒了吧,新鮮空氣我還沒吸夠呢,好不容易從屋裡出了外面來,適度的運動對於傷口恢復也是有好處的。
見我裝沒聽見,小桃轉了轉眼珠兒又想出另一套說辭來,“今兒爺就過來了,上次不是和您說好了,要吃鍋子的嗎,現兒東西還都沒弄呢。”我抬眼看看她,糟了,我把這茬兒給忘了……
連忙起身,“趕緊回家。”小桃笑嘻嘻地上來幫我收拾,一臉的勝利光輝。我好笑地沖她做了個鬼臉兒,她笑得更歡,伸手扶了我又吩咐身後的小太監歸置東西,然後才拉著我往回走。
這是胤祥在城外的一個莊子,不大,卻修建的別有一番情趣。那日胤祥出去見客,轉回頭來就說送我去外面的莊子休養。看他臉上雖然笑眯眯地說不忙,可眼裡卻有著隱不住的幾分急切,我把到嘴邊兒的疑問咽了下去,回頭就吩咐小桃準備打包走人,胤祥沒再說什麼,只是揉搓著我手指的氣力略重了幾分。
第二天胤祥陪著我到了這兒又住了一晚,轉天兒一早兒就回京城去了。那時候我還睡得迷迷糊糊的,等我徹底清醒了才發覺這是一個天高皇帝遠的好地方,看書、寫字、鍛鍊身體,一時間仿佛回到了數年前,那相對幸福的時光。
就這樣過了快一個月,胤祥也時常來看我。雖然享受著難得的悠閒時光,可偶爾也會擔憂,現在雖沒到了“無自由,毋寧死”的地步,可是嘗過自由滋味的我,不知道還能否心甘情願地再投入到京城那一團污水中去。
想著想著不禁有些失落,可轉念再想,京城裡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胤祥為什麼要把我送到這裡,我也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無論如何我現在也不會舍了胤祥而去就是。想到這兒,心裡也是一松,不再胡思亂想,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那幾天不知怎的非常想吃火鍋,辣鍋子對皮膚恢復不好,可現在清朝的鍋子跟現代的火鍋還是有很大差別的。我一頭扎進廚房裡,教廚子如何吊湯,如何調醬料。
我雖然不會做,只會吃,說得也是七七八八的,那廚子倒也明白,估計這一行的原理都是差不多的,雖然前後差了幾百年,廚師們的心也還相通。這切肉倒是不必擔心了,他的刀工比現在的片肉機強多了,拎起來看真的是透明的,讓我佩服不已。
到了晚上,我早已讓廚子燉了一鍋豬蹄兒,倒在牛骨吊出的高湯里,用銅鍋子端了上來。正經的銀霜炭紅彤彤地燒著,一點兒煙也沒有,香氣咕嘟咕嘟地冒了出來,湯汁雪白。我忍不住連連地咽著口水,丫頭們看著我的饞相,都偷偷地笑,我也顧不上,只是催促著小桃給我弄調料來。
相應的菜蔬肉品早擺了一桌子,這也就是皇親貴族,在冬日依然能吃到新鮮的蔬菜。招呼著小桃坐下,這火鍋人多了吃才香,她猶豫了半天才落座,我看她都這樣,其他的人也不必招呼了,就埋頭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