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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用手撫著臉,張大著嘴愣在那兒,見我大笑還未及做出什麼反應,轉眼就見我的眼淚狂瀉而出。他一驚,就什麼也顧不得了,一個踏步偏了身子坐在榻上,將我緊緊地摟在了懷裡,卻小心地挪開了我受傷的那隻手,一邊吻著我的額際、耳朵,一邊輕聲地哄我:“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他不說話還好,聽見他這樣柔聲安慰,我越發哭得噎氣起來,滿腔的抑鬱終於找到了發泄口,如洪水一般,只想四處奔流,至於會淹沒了什麼,卻也顧不得了。胤祥見我如此,也不再勸慰,只是抱著我輕輕地晃動著,過了會兒,又低低地說起了什麼,我一愣,他說的是滿語……心思一滯,哭聲也弱了下來,抽泣了兩聲兒,想哭的感覺就迅速煙消雲散了。胤祥見我停止哭泣,卻只是愣愣地瞅著他,不禁破顏一笑,拿起手邊兒的帕子給我輕擦著臉,笑說:“原來只有這樣說,才管用。”我臉一熱,囁嚅了幾聲兒,卻也沒說出什麼來。“呵呵。”胤祥在我耳邊輕笑著,一股股熱氣噴在我耳朵上,怪痒痒的……“臉紅了,不好意思了?”我呵呵傻笑了兩聲,確實是不好意思,不過不是因為他說了什麼,而是因為我根本不明白他到底說了什麼。突然感覺仿佛回到了大學時代,外教老頭兒笑眯眯地跟我說了一通,而我只能傻呵呵地望著他……
“噝——”手腕一痛,我倒吸了一口涼氣,胤祥正輕握住我的手腕檢查,我剛想皺眉卻看見胤祥已陰沉了臉,忙放鬆了麵皮作無事狀。方才見了胤祥光顧著哭了,這時才感覺到手腕熱辣辣的,可能昨晚的止痛藥效也過了。
“可惡!”胤祥牙fèng里擠出了兩個字,我心一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胤祥一頓,低頭看了我:“痛得很嗎?”我笑了笑:“已經沒事兒了,好多了。”他一皺眉,剛欲張口,我用另一隻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只一天沒見,他仿佛憔悴了些,這時才看清楚胤祥的眼裡都是血絲。見我滿眼憐惜地看著他,胤祥眼裡的戾氣去了不少,只是仍陰沉著臉,握住了我的手,在唇邊無意識地磨蹭著,他的唇皮乾乾的,噝拉拉地在我手背上劃著名。
剛想問他怎麼回來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四嫂也沒說清楚,只說你在八福晉席上受了傷。”說完胤祥轉了眼認真盯住我。我一愣,那拉氏……原來是她通知的十三,一時間有些怪異的感覺湧上來,卻也不及多想,只是微微一笑:“沒什麼,昨兒我踩了貓尾巴,被抓了也是正常。”胤祥一怔,視線古怪地與我對視了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了出來,我靠在胤祥懷裡,只覺得渾厚的聲音從他的胸膛中傳來,震得我耳朵嗡嗡的,心裡卻是一股說不出的輕鬆。
“呵呵。”胤祥好笑地又搖了搖頭,看著我卻不說話。我心裡一嘆,心知肚明他在等我把來龍去脈說清楚,笑歸笑,事情卻是一定要搞清楚,一個女人的言行通常代表了她身後男人的態度,就是四爺那兒,恐怕也早就從那拉氏那裡問個明白了吧。心思纏繞間,我已把事情簡潔地敘述了一遍,胤祥面無表情地從頭聽到尾,只是眼裡偶爾閃過疑問、深思、陰沉以及憤怒的情緒,到了最後只是以一種莫名的情緒望著我,我看不懂,卻不自覺地緊張起來。正暗自揣測著,胤祥突然笑了,臉上已是風輕雲朗,了無半點兒痕跡,見我睜大了眼看他,歪了歪嘴,一笑:“以後離那母老虎遠點兒,那是出了名的厲害娘們兒,就是咱們的八爺,對她也是沒轍。”
“呵呵。”我輕笑出聲,點點頭說,“我知道了,那八爺府是不會再去的了,打雀兒牌清缺,我是絕了這一門了。”
“撲哧”,胤祥噴笑了出來,笑著幫我理著耳邊的碎發,“這才像你,剛才你那樣哭,真是嚇了我一跳,從沒見過你這樣兒的。”想想也有些不好意思,我瞥了他一眼,低聲說:“見了你才想哭的……”胤祥一愣,看著我,眼光漸漸柔得仿佛可以融化鐵石一樣,我臉也紅了起來,只覺得額頭、鼻翅處細細地冒了汗出來。正想拿了手帕擦擦,眼前一黑,胤祥的乾燥的唇已壓在我的唇上輾轉纏綿……心突突地跳著,腦中的思緒卻如麻花般扭著,什麼也想不起,什麼也不想想,只是深深地感覺著胤祥的全心全意……
“哧哧”一聲兒微不可聞的輕笑傳入了我的耳中,卻如雷鳴般轟響,我一把推開了胤祥,喘著粗氣望過去,那拉氏、鈕祜祿氏、李氏以及丫頭老媽兒正站在門口看著我們……鈕祜祿氏、李氏和丫頭們早紅了臉,用手帕子遮了臉哧哧地偷笑著,那拉氏卻是一臉的平靜,只是眼中閃過一絲安慰。我的臉原本大紅,見了她的眼光卻讓我迅速地涼了下來。
“四嫂,您怎麼起得這麼早?”胤祥卻是毫不在乎被人看見,笑嘻嘻地站起身來給那拉氏她們打了個千兒。那拉氏一笑:“怎麼,嫌我來得早,礙你事兒了?”
“呵呵……”她身後的女人們又笑了起來。胤祥一笑,還未及再說什麼,一個小太監進了門來回道:“主子,陸太醫已經候著了。”那拉氏點點頭:“再等一刻鐘就請太醫進來。”又回身對李氏她們說:“你們去幫著小薇收拾一下。”鈕祜祿氏她們忙走上來幫我起身。那小太監又轉身對胤祥說:“十三爺,四爺正在懷遠閣等著您呢,請您過去一趟。”十三點點頭:“知道了,你在外面候著,我這就過去。”
“喳。”小太監打了個千兒,退了下去。胤祥回身看著我,我微微點了點頭,他一笑。一旁的李氏笑說:“就這麼捨不得的,十三爺放心,咱們肯定給十三福晉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您就踏踏實實地去吧。”屋裡眾人無不笑的。胤祥朗朗一笑:“那就麻煩各位嫂子了。”說完沖我眨了眨了眼,轉身出去了。鈕祜祿氏笑言:“沒見過像十三爺這麼疼媳婦兒的。”我乾乾地一笑:“新婚,新婚嘛。”說得那拉氏也笑了。正和屋內眾人打哈哈,“對不住,我來遲了……”年氏的聲音竟在屋外響了起來,我一怔,還沒回過味兒來,就見那拉氏臉色已沉了下來,鈕祜祿氏和李氏也是尷尬地面面相覷……我不禁皺了眉頭,昨晚上沒心思去管那麼多,難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嗎……
第三十章 機謀
回到十三貝子府已經有小半個月了,腳踝兒的傷勢早就好了,手腕也在慢慢地痊癒,其間又高燒了兩場,身上骨痛欲裂,昏昏沉沉之際,只是覺得有人在給我輕輕地推拿,隔天早上醒來,就看見胤祥頭髮散亂,衣帶未解地靠在我床邊沉沉睡著,心裡不禁一陣酸意難耐。
事後小桃告訴我,就在我重病之際,十三拒絕假手以他人,堅持要親自來照顧我,藥也都是他嘗過了才肯餵給我。看著胤祥瘦削下去的臉,我只能眼睛酸澀地看著他,滿肚子的話在身體裡四處游移,卻偏偏沒有半個字能說得出口來。
胤祥前些日子都沒去辦差,只在家裡照顧著我,昨兒個才是第一天返工,還是我催他去的。一來見我確實好得多了;二來也怕別人再來說我的閒話,他這才去了。我這場病若說是鬧的動靜兒小,就連皇上都知道了,還派了太醫院醫正孟國泰親來診治,可若說大,卻也沒有半個人去追究我到底是為什麼生的這場病。胤祥自那日之後就再沒說些什麼,可外面卻有傳言,說是我監督工人們裝修房子之際,不小心受了傷。按說一個新婚的皇子福晉,成婚還沒有倆月,就折胳膊斷腿兒的被放平在那兒,卻沒有人過問,這不能不說詭異。每個來探病的見了我,都只是問病況,卻從未問過病因,這我倒也樂得清閒,編謊話也是一件很累心的事兒,其實前因後果,人人都是心知肚明。在宮裡這三年,我只學會一件事兒,那就是只要涉及宮闈隱私,那就只能胳膊折在袖子裡,打落的牙齒和血吞,是決不能外傳的。前前後後的這種事兒也見得多了,只不過這次折的是我自己的胳膊罷了。
這是我來到這個時代生的最重的一場病,心裡也有些奇怪,以前從未覺得自己的身子骨這麼差過,問胤祥,他說太醫說是我因為傷筋動骨,弄得內外精氣有些失調引起的。可今兒小桃無意間說了出來,太醫說我是鬱結幽思於心太久,而這次受傷卻剛好做了引子……
唉……我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嘴裡苦澀的好像剛啃了青核桃皮似的,突然覺得自己活得有些累,以前只是煩惱著如何才能找個好男人嫁了,又納悶為什麼別人都嫁得如此容易,可現在被兩個好男人擠在中間苟延殘喘,倒不禁懷念起以前自由自在的日子起來。
坐在那兒正胡思亂想,院子裡突然人聲響了起來:“主子回來了。”外頭小丫頭的聲音未落,胤祥已低頭從帘子外進來。藏青的長袍,沒穿外褂,只是系了條雪白的汗巾子,映得他臉孔越發的白皙,襯著烏黑的眉眼,真是說不出的英氣勃勃。胤祥看我痴痴地望著他,忍不住笑了開來,我臉一紅,轉開眼去,卻瞥見小桃她們正抿嘴偷笑,我瞪了她們一眼,這些個丫頭轉過身去,笑得卻越發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