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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累了。”我偏頭對一旁的胤祥說,又向四爺和十四阿各點點頭,“你們兄弟慢慢聊吧,不打擾了,我就先歇著去了。”胤祥見我臉上帶出了倦相,忙吩咐一旁的奴才小心送我回去。我站起身來,制止了猶豫著是不是要起身來送我的十四,福了福身,克制了再去看四爺一眼的想法,轉頭走了。胤祥還要跟,被我笑著推了回去,他一笑,也就沒再堅持。
我並沒有回樓上,總覺得四爺他們就在樓下有些怪怪的,就往胤祥的書房走去,到了那兒揮退了下人,自己癱倒在胤祥的太師椅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心裡有些亂,卻不想再去琢磨什麼了,今兒該想明白的都想明白了,沒什麼好想的了。順手從桌上拿起胤祥抄寫的詩句來看,他的字寫得非常之好,我最近常常跟他一起練字,也有了三分相像。
袖子一掃,一張紙被我帶到了地上,忙彎腰撿了起來,吹了吹可能沾到的灰塵,“啊。”看到內容我不禁一愣,竟是四爺的字,一首《水調歌頭》。看看胤祥的,再看看四爺的,我嘆了口氣,重重地向後靠了過去,閉上眼,只是想著怎麼到哪兒都逃不開呢,真不知道我到底要為他們做到什麼地步才算結束,想想今天的決定,心裡不禁一緊,胡亂地搖了搖頭……手裡緊攥著這兩張紙,也不知什麼時候我就那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只是那個時候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今日在竹林所做的決定會來得這麼快,只有三年……
第三十三章 幸福
原來日子不是只有在緊張刺激中才會過得很快,平平淡淡中轉眼又是一年寒冬,再過兩天就是德妃娘娘的五十大壽了。因為古代人的壽命都比較短,能活到這個歲數兒的真的不多,也多是在富貴人家。
五十而知天命,這樣的整壽自然是要大操大辦的,宮裡不斷地來人與四福晉和十四福晉商量如何辦理,宮裡雖有宮裡的規矩,可畢竟德妃最大的功勞是生了這兩個阿哥,母憑子貴,歷來如此。
對於皇宮中的女人而言,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了,皇上的恩寵可能隨時會消逝不見,兒子卻不會,若是得了皇上的意,那福氣就還在後頭呢。四爺和十三本來是去了桐城,戶部的討債官司終究是落在了他們兩個頭上,而十四爺卻一直留在古北口隨著銳健營操練。
他們前幾天都忙忙地趕了回來,皇上恩旨,德妃溫淑賢良,一向克己寬人,因此特命四爺還有十四爺趕回來給他們額娘祝壽,又特許在長春宮中單開一台戲,好讓德妃痛痛快快地樂一樂。
“小薇,你看這個好不好?”胤祥邊說邊舉起了一尊玉馬給我看,我順著他的手端詳著,馬蹄飛揚,首尾生風,真真正正的毫釐畢現,羊脂般的玉色中偏又帶了幾絲胭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確實不錯,豪放卻不失細緻。”我笑著點了點頭,又回過頭去收拾別的東西。這些個名貴玩藝兒對於我而言,已經不像初來時那樣放在心上、一驚一乍的了。想想看如果你每天用金的刷牙,銀的剔牙,珍珠粉用起來像痱子粉,要是還能被這些晃花了眼,倒也真是不容易。
“居移體,養移氣”,這話再對不過了。嫁給胤祥也有一年半了,雖不像其他阿哥府中的福晉過得那樣氣派,可畢竟是皇子福晉,吃穿用度、起居出行樣樣都是小心到了極點。
有時早起梳妝打扮,看著鏡中的自己也有些恍惚,那仿佛是我,又仿佛不是。若說偏向古代,可眼中依然是自信閃耀;若說偏向現代,眉眼神韻中的那抹柔媚,卻是那時的我萬萬不會有的。
這一年中胤祥倒有半年不在我的身邊,因為康熙身邊重臣如魏東亭、曹寅等,欠下的庫銀不知凡幾,雖說大都用在了皇帝那幾次南巡上,可名義上又不能不還,一眾大小官僚都兩眼冒火地盯著他們,打定了主意,那樣的大山你不鏟,那也別想搓平了我們這些個小土墩兒。
河南、安徽、山東,旱的旱,澇的澇,哪個地方不得用錢,銀子花得跟流水似的,也見不了多大成效。可又不能不管,偏生銀庫帳面花哨,實則空虛,臣子們又不敢實報,只是難為了辦差的四爺和胤祥。
去桐城從那些鹽商身上擠了些油水出來,已是萬分的艱難,可也是治標不治本,這都是胤祥回來跟我說的,那時候的他一臉疲憊,話里話外透著對吏治敗壞的不滿和……太子昏庸的無奈。我忍不住想,四爺和胤祥的野心是不是從這個時候開始萌芽的呢?
胤祥甚少跟我說起官場上的事兒,我也從來都不問,這也是他對我最滿意的一點。他總是說八爺家的福晉就管得太多,一點兒女人的本分都沒有,我聽了也只是一笑而過。
心裡卻忍不住苦笑,胤祥不知道的是,並非是我多麼的守婦道,只是因為我知道得太多,唯恐言多必失,有些事情說漏了可不是好玩的。可我越是淡然,胤祥反而跟我說的多了起來,我也只好聽著,很多細節都與我看的歷史書中描述的不同,但主幹卻沒有改變,我心下越發地怕了起來。
我只是個時空的意外者,若說真改變了什麼,也只有我嫁了胤祥這件事兒,上次救四爺,也說不上是救,因為史書中本來就沒寫他會被牽連進去,是我自己怕因為我的到來而發生什麼變動,才處處小心,而結果自然也與歷史相吻合。
不知為什麼,在這兒待得越久,心裡就越惶惑,看著今天還在對你笑的人,卻知道他明天的命運是什麼,心裡的很多想法都被歷史所局限住,這個人下場不好,要離他遠些,那個人會飛黃騰達,要離他近些。
愛恨情仇不是由自己的心,而是由歷史中的潛規則來決定,這種滋味真是難以言喻,我卻只能默默地把那些苦澀壓在心裡,就像沉入海底的石頭,只能讓時間來慢慢消化粉碎。可像這樣的石頭一塊又一塊,隨著在我周遭發生的事情,接連不斷地沉入了我的心底,讓我不禁懷疑,在我的有生之年是否還有心思潔淨輕鬆的一天。
而其中最大的一塊石頭莫過於我到現在還沒有懷孕,只不過這塊兒石頭壓的不是我的心,而是胤祥的,甚至是像小桃、秦順兒那樣對我們忠心耿耿的僕人心上的。
胤祥從來也沒有跟我提過這件事兒,每日裡見了我都是笑眯眯地談天說地,只是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卻忍不住皺了眉頭,而夜裡也是加倍地努力起來,弄得我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而奴才們的擔憂則表現在,一碗又一碗的補藥接連不斷地給我端了上來。
而我的態度可能也是讓他們心下不安的原因,因為我是真的不在乎,心裡頭總是隱隱有著個念頭,對於我這樣的來歷,沒有孩子可能倒是件好事兒,來去都落得乾淨,了無牽掛。可這念頭我都不敢細想,更別說講了出來給誰聽,因此只能裝作不在意胤祥憂慮的眼光,而小桃她們端什麼給我,我就吃什麼,絕無二話。
“想什麼呢?”胤祥從我身後靠了過來,用雙臂圍住了我,低頭輕吻著我的頭頂,模模糊糊地問。我放鬆地向後靠了過去,把手中的繡帷展開了給他看。“你看,這是我要給德娘娘的壽禮,怎麼樣?”我笑說。
胤祥把下巴輕放在我的頭頂,就著我的手看。那是一幅水藍色的蘇繡,巧妙地做成了一個炕屏,小巧玲瓏,共分成四幅,繡得卻是蒙古糙原的塞外風光,白雲綠糙,篝火摔角,賽馬歌舞,旁邊也配上了一些蒙古長調的詞句,都用金線細細地繡了出來。
“小薇,你真是有心,竟想了這個出來,娘娘一定喜歡的。”胤祥驚喜地說,說完又親自拿了過來,愛不釋手地反覆看著。胤祥手下自然是有著蒙古籍侍衛的,我讓秦順兒找了個識字的,把一些蒙古長調的歌詞默寫了給我,自己又設計了一個大概的樣式,讓人畫了出來,再拿去給官中繡坊的人去做。
“你若喜歡,趕明兒也再做一幅給你好了,這個還我。”我伸手從胤祥手中把繡帷拿了回來,小心地收好,放進了一個紅漆描金雕刻著一些祥瑞圖案的盒子裡。胤祥嘻嘻一笑,轉身坐在了炕上,雙手枕在腦後靠在了大軟枕上,眼光卻隨著我在屋裡忙碌而上下移動。
十三雖不是德妃親生,卻也是她照拂著長大的,又有著四爺的關係,因此胤祥很把這次賀壽放在心上,壽禮準備了不少,我都得一一收好封上,免得出了什麼紕漏。
說來有趣,這一年我藉口身子骨兒不好,基本上謝絕了一切出門會客的機會,就是德妃那兒也不過去請了幾次安而已,四爺府更是門也不登,除了鈕祜祿氏,倒是四福晉親自來看了我幾次。
德妃對於我這種安於守拙的態度自然是心知肚明,而且讚賞不已。我不去拋頭露面惹麻煩對於她而言那是求之不得,除了必要的請安,其他的宮中禮俗,她也是以我身體不好的名義,幫我能免就免,而對我的賞賜卻是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