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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聽了果然有所警惕,大家又兀自地灌起悶酒了。
麥無銘三口兩口地塞飽肚子,他招來店小二,同到了客房,然後梳洗一番,然後上床大睡。
因為,這是出人意表,下面的人決決不敢上來採取行動,誰也猜想不到這時他會毫不設防、泰然安眠呢?由酉牌正中一直睡到亥時初起,麥無銘已經是精神飽滿,體力充沛了,他雖然拗身而起,但仍舊和衣在床上合目打坐。
「篤篤篤鏜鏜鏜,篤篤篤鏜鏜鏜……」
譙樓上悠悠地傳出更鼓之聲,是二更時分了。
六月溽暑,氣候燠熱,以故每間客房的窗戶全都敝開著,這還不啻是客棧,一般人家甚至連大門也未關呢。
那麼說不就便宜了梁上君子?他們時以不必再撬門挖戶,只要躡著腳步,只要翻過窗欞,省下了不少的精力和時間。
然吧?不盡其然。
雖然門開著,雖然窗敞著,梁上君子進來的確方便多了,但是,這種天氣,半夜三更到處都有人蹤。
庭院裡,屋檐下,他們手中揮著蒲扇在乘涼,在消暑,有的還徹宵不眠呢。
這個時候,麥無銘聽到屋頂上有陣輕微的響動聲。
他頓時略睜眼睛,高豎耳朵,傾聽、探視起來了。
那該是鼠鼷,那該是貓狸,因為聲音輕巧而細膩,假如是人,那這個人的功力可就難以衡估了。
忽然,有兩顆辰星在窗口旁閃了一閃。
接著,有兩盞明燈在房間裡映了一映。
什麼辰星、什麼明燈,那分明是眼睛,兩對精光閃爍、綠火明滅的眼睛。
房間裡一對當然是射自麥無銘的眼中,至於窗口旁的那一對嘛!……又該是鼠鼷,又該是貓狸,因為光芒深邃而強盛,假如是人,那這個人的功力可就難以衡估了。
窗口外那對眼睛隨著它的主人悄悄地溜了進來,而麥無銘舒開雙腿,也悄悄地溜下了床。
兩造各有所行動,一方掌推而出,一方疾竄而起。
只是,麥無銘在情況尚未明朗之前,他雖施了襲,但未曾蘊上內力。
對方的身形利落而快速,他雖受了驚,但也未曾遭到任何的傷害。
僅聽「吱」的一聲響起,僅見一張白紙飄落。
微笑頓時上了麥無銘的臉龐。
因為,他已經看清了,那是一隻猴子,一隻正是下麵食堂中所見通體墨黑的那一隻猴子。
「你來幹什麼?」
麥無銘知道對方通曉人語,是以口吻溫和地詢問著。
黑毛猴子卻瞪瞪眼,裂裂嘴,大概是怪對方攻擊了它,驚嚇了它。
麥無銘笑笑說:「這你不能怪我,事出突然呢!」
黑毛猴子又「吱吱」地叫了幾聲,然後用手指指掉在地上的那張白紙,好像說:「算了、這次我原諒你,下次不可以這樣,至於什麼事,你自己看看那張信箋不就知道了?」
接著一個斛斗,翻身而起,循著原路退了回去。
麥無銘解嘲似地聳聳肩,他踏上兩步,隨手撿起了地上的那張紙箋。
白紙黑字,上面是這麼寫著:「警醒、防備,夜裡有人施襲。」
一沒有抬頭,二沒有具名,沒抬頭是無可厚非,因為他們素昧平生,不知時方姓甚名誰。
沒具名卻感到稀罕,因為揚名立萬,原是江湖人的所好和江湖人的本色。
麥無銘雖然早已經獲悉,並且也有了準備,不過,他還是感激對方的好意,彼此素昧平生嘛!麥無銘吐出了一口氣,如今,無所事事了,就拿起茶杯,無可無不可地啜吸了兩口茶,因為他並不感到口渴。
接著,凝視著桌子上的油燈出了神。
佛家說:「一粒粟中有一個世界。」那麼豆大的火光中,必有萬千個的世界。
可是他卻什麼也看不出來,不由感到興致索然,無聊、落寞,唯有再回到床上去打坐休憩。
「鏜鏜鏜……」三更天。
三更天月朦朧、星朦朧、燈朦朧、人亦朦朧。
就在這諸般朦朧的時候,有些東西卻精神萬分呢!什麼東西?如宵小,如蛇蟲!麥無銘聽到了屋外有聲音,接著,又聽到了屋內也有聲音。
神光再次地由他眼光中逼射了出來。
一陣閃爍,一陣巡視,不禁莞爾地哂之於顏。
那只是故技,他所看到的乃是蠍子、乃是蜈蚣。
睹物知人,麥無銘頓時開口說話了。
「洪一鈞,你真不怕你的寶貝斷宗絕代麼?」
在屋外的人果然是洪一鈞,還有他的兄弟洪半鈞。
洪一鈞聽了不由怔了一怔,他如今已經是一隻「黔驢」。
本身的功力不如人家,而恃以作威傷人寵物中的蛇也將死亡殆盡,所剩的只有蠍子,只有蜈蚣,倘若再遭對方殺殘滅絕,那自已豈不連牙齒、連腳抓都沒有了嗎?對!他必須珍惜,他必須保留。
因此,悍然地說:「麥無銘,你若有種,就出來吧!」
「我既然如約來到了嶺南,什麼花樣,當然是全看你了。」
「好,那我就在城南的山腳下等你,不見不散!」
洪一鈞畢竟有點名堂,只聽「噓」的一聲哨音響起,蠍子掉頭,蜈蚣疾走,一下子就退得無影無蹤了。
左潭鎮左邊是潭,右邊是山,綿綿延延,乃是羅浮山邐迤下來的余脈。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這南山當然不是陶淵明筆下的那個南山,因為它位在左潭鎮的南邊,是以左潭鎮的鎮民也就稱之為南山。
麥無銘一馳到南山,就感覺氣氛有些不對。
南山的山勢不高,卻卻煙霧蒼茫。
山內萬簌俱寂,一沒有風聲,二也沒有蟲聲。
雖然還稱不上恐怖,可是它竟然蕩漾著邪氣,透露著腥氣,散發著陰氣。
麥無銘略一凝神,立即蘊上了剛陽之氣說:「洪一鈞,所約的人來到了所約之地,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上面的山岡霍然冒出了十來個人影。
這些人麥無銘他全認識,其中除了洪一鈞和洪半鈞,其餘的正是左潭平安客棧食堂內所見的那兩桌武林人、江湖客。
洪一鈞開口說:「麥無銘,上面遼闊,上面平坦,你上來吧!」
「且慢,受人點滴,當報以湧泉。」身穿黑衣的漢子接口說:「先讓我們兄妹下去會會這江南的一條『龍』。」
話落身起,三條人影頓時由山岡上瀉了下來。
「有勞二位了。」
洪一鈞的語聲也隨之從後面追了過來。
「何勞之有?這正是敝兄妹聊以回報之途徑。」
洪半鈞則冷冷地說,不屑地說:「哼!什麼龍,就算是吧,今日裡不困沙灘,也管叫他命喪南山!」
此處似乎是出了語病,一個說:「有勞二位」,一個說「我們兄妹」,那不只有兩個麼?怎麼瀉下來的人影卻有三條?一點不錯,三條人影中的一條雖然顯得小了一些,但他確確實實的也是一條影啊!哦!是了,那一條的人影乃是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