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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走了。」麥小雲間明了普濟寺的所在,就出了南門。
南門外有一個山嶽,那是莫干山迤儷下來的支脈.
曾濟寺就在這個山嶽之中。
「山殿秋雲里,
煙霞出草微,
客尋朝罄空,
僧背夕陽歸。
下界千門在,
前朝萬事非,
看心兼送目,
葭-自依戀。」
麥小雲繞過了照壁.邁入了山門,知客增就展著笑臉迎出來了。
他,四十來歲,大概是多與世人俗客接觸的關係,故而精明而圓滑。
不是嗎?這位知客增剛才還和一個服飾華麗的年輕人在彼此歡愉地交談著。
麥小雲目光如炬,他當然也注意到那個年輕人了.但是,見對方形態高傲,舉止輕佻,該不會是一個整日與詩書為伍的人——林崇文——
「施主是來朝山,還是上香?」
「先上香,後朝山。」
「是,施主請。」知客僧單掌憑胸,身形微彎.他在肅容。
麥小雲是佛門弟子,他當然十分虔誠地隨殿上了香,然後摸出一錠五兩重的元寶,去進了香油箱內。
幾束香一串銅尚且化不完,何用錢?何用兩?
知客僧見了不由眉開眼笑地說:「施主請到禪房奉茶。」
「好的。」
知客僧閱人無數,他知道對方或非王孫公子,但至少不是一個吝嗇的人,是以交待了其他僧人一聲,就親自陪著麥小雲到了一間十分精緻的禪房。
禪房內有紅木的大師椅,紅木的茶几,還有一張紅本的禪床。
壁上有聯,一邊是:
「雲來雲去,山林留穹影,
煙聚煙散,湖水映波光。
另一邊是:
「蒼松鳴風聲,
翠竹搖月影。」
正中則是一個很大很大的「佛」字。
彼此落了座,沙彌上了茶,知客增遂同麥小雲聊了起來。
「施主不是本地人?」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哦!怎麼說?」
「弟子藉隸南方,但卻在北方長大。」
「原來如此。」
麥小雲是有為而來,因此他對各方面都很注意,如寺內的香客,寺內的僧眾,尤其是這位知客大師!
「入空山焉能空手而返?是以弟子想謁見一下貴寺方丈。」
「敝寺方丈行腳在外,他不在寺內。」
「嘎!出去多久了?」
知客增眼中閃過一縷譎爍之光,臉卜現出一絲詭異之色,他遲疑了一下說:「大概有一個月了。」
「真是不巧。」麥小雲惋惜地說。「那就麻煩大師替我準備一間客房,弟子意欲在貴寺參觀參觀,瞻仰瞻仰,然後休息休息。」
他知道在知客僧口中套不出什麼情由,是以絕口不談林崇文之事,免得對方生疑而有所警惕。
「那就這間好了,貧僧也不再打擾施主,待會就吩咐沙彌拿寢具過來。」知客僧站了起來,慎重地說:「別處都可以瀏覽,只是後院之內請不要進去,伏乞諒宥。」
「好的,多謝大師。」
「貧憎告辭。」
「大師請。」
麥小雲啜盡了茶杯中最後一口茶的時候,房門口恰好響起了「必剝」之聲。
「請進。」
房門開了,一個小沙彌沒頭沒腦地摟著一床被褥走了進來,然後倒退兩步,屁股一挺,又把房門給帶上了。
「哦!小師父,辛苦你了。」
小沙彌十二三歲,他彎過頭露出圓圓的臉朝麥小雲甜甜地笑笑,說:「施主,你客氣了。」
麥小雲心有不忍,他走上兩步說:「要不要我幫你拿下一件?」
「不用了,謝謝你。」小和尚傲然地說:「這些份內之事,我都做習慣了。」
「你真能幹呀!」麥小雲雖然是心有所圖,但這句話依舊出自內心。
人皆愛聽好話,尤其是孩子,不然,「騙騙小人,哄哄孩子」,那些口頭話又從哪裡來的?
和尚是四大皆空,與世無爭,但能有幾個?
更何況小和尚的道行淺薄,他還沒修參到家,聽了對方的話不由愉悅地說:「施主誇獎了。」
他熟練地,也賣力地在鋪床疊被。
麥小雲又隨口地,也有意地說:「你們寺內的方丈,出外雲遊去了嗎?」
「沒有呀!」小沙彌好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立時改口地說:「哦!
我不知道.」
「有一位姓林的年輕施主,他是否常常來跟你們方步弈棋子?」
「是的,啊!我也不知道。」
麥小雲不由暗中笑笑,他又繼續地說:「我和林施主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是這麼告訴我的,決不會錯!」
小和尚滯頓地說:「那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不是呀!」麥小雲語氣肯定地說:「他說最近都在此地。」
「那是……那是……」
「又那是什麼?」
「因為曾公於他不喜歡.」小沙彌怯怯然地說著。
「曾公子?」麥小雲心中動了一下,說:」可就是在大殿之上和知客大師談話的那一個?」
「不錯,就是他。」
「那曾公子又是誰呢?我怎麼不認識他?」
「他的來頭可大了,乃是本城守備大人的公子。」
「哦!原來如此。」麥小雲有些恍然了,他說:「怪不得知客大師說後院不要進去,原來是守備大人的公子借住在後院子裡。」
「不!」小沙彌吸了一口氣說:「借住後院的井不是守備大人的公子。」
「嘎!」麥小雲感到有點意外,他循下去說:「那又是誰呢?」
「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在後院裡養病。」
「我知道了。」麥小雲說:「知府大人的千金在這裡養病,守備大人的公子在此地護衛,你們方丈同林公子弈棋覺得不方便,就轉移陣地,到別處去了。」
「大概就是這樣。」
「那他們到哪裡去了呢?」
「這我真的不知道了。」小沙彌啟步準備走了。
麥小雲又追問一句說:「那又是誰交待你不要向人說起呢?是守備大人的公子?」
「不,是知客大師。」
麥小雲這句話果真是多問了。
守備大人的公子交待或告誡的活,他的目標不會是小和尚,乃是寺中的主持。
方丈不在,尚有副座,告誡副座,再由副座轉知寺內僧眾,方屬正理。
如此說來,那位知客大師該是普濟寺方丈以下的副座了!
麥小雲心中電轉連連,他確定林崇文仍舊是留在普濟寺內,至少有所關聯該是毫無疑問。
但是,留在寺內或上他處並不悖情,也不為過,寺內僧眾為什麼要掩飾?而林崇文又為什麼不告訴他家中的母親?
他在步入寺門之際,見知客大師和守備的公子交談甚歡,而且二人的態度、二人的表情,似乎還帶著曖昧之意,這又是為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