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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訝然道:「難道……?」
古寒秋接道:「相公不必訝異。當時武林中就有謠傳,說胡不孤與彭氏有私。歐陽白雲聽在耳中一笑置之。而胡不孤卻不然,一怒之下,削髮為僧。無獨有偶,彭氏也緊跟著削髮為尼。因此武林中謠言更熾,歐陽白雲面臨妻散友離之處境,不禁怒火中燒,立誓尋找那造謠生事之人,殺之以泄其忿。」
柳南江不禁插口問道:「難道是那竺先生捏造的謠言嗎?」
古寒秋搖搖頭,道:「說良心話,造謠言者並不是他。然而他成為歐陽白雲和胡不孤二人追殺的對象卻也並不冤枉。」
柳南江道:「何故呢?」
古寨秋道:「事情就出在歐陽白雲所有的一副棋子兒上。」
柳南江輕哦一聲,道:「我知道,那副棋子兒聽說都是死人腦門鎖骨湊成。」
古寒秋點點頭,道:「一點也不假。白色是女人腦門鎖骨,黑色是男人腦門鎖骨。那時白色已夠一百八十之數,而黑色卻只有一百七十九粒,再加上一粒,那副棋子兒就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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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道:「三百五十九條性命湊成一副棋子兒,此公也未免……」
古寒秋接道:「平心而論,歐陽白雲雖然嗜殺,卻沒有濫殺一人。」
語氣微頓,接道:「且說那歐陽白云為了要查尋那造謠生事之人,來到長安、正巧與情聖柳嘯吟碰上了。兩人寒喧一陣,少不得要弈上一局。根據以往的記錄,棋聖從未敗北,想不到那一次卻輸給了柳嘯吟。而且柳嘯吟賭的還是項上人頭。」
柳南江道:「也許是鬧著玩的,柳嘯吟棋藝不精,怎敢賭項上人頭。」
古寒秋道:「開始也許是說著好玩,然而到後來卻成了真。」
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方才接道:「兩人初碰面時,歐陽白雲說他前來長安是為了要找那造謠生事之人,正好用那人的腦門鎖骨湊足這一副棋子兒。柳嘯吟像是說笑話,『何必為了一顆黑棋子兒勞碌奔波,乾脆我成全你吧,我若輸你,任你割去項上人頭,你若輸棋,這副棋子兒從此就歸我所有。』若在往日歐陽白雲絕不會答應,偏偏那時他心情不好,竟然一口答應。大家都是成名人物,說話就得算話,柳嘯吟自然不得收回。那一盤棋真是驚動了不少武林人物,紛紛前往圍觀,竺先生就是棋證。」
柳南江道:「據在下所知,那盤棋柳嘯吟贏了。」
古寒秋點點頭,道:「是的。也許是歐陽白雲故意相讓,或者因他心緒欠佳,棋路紊亂。
總之那盤棋他是輸了。輸棋是小事,竺先生卻不該多了一句話。」
柳南江問道:「他說了什麼?」
古寒秋道:「先前就已說過,竺先生心高氣傲,論武功,賃威望,歐陽白雲與其不相上下,然而歐陽白雲所斃的魔徒卻多過竺先生的成績,難免會遭致竺先生的妒嫉,一見歐陽白雲輸棋,就趁機會奚落了幾句。口角無好言,然而竺先生卻一時氣盛惹下了大禍。」
柳南江道:「他必然是……」
古寒秋道:「歐陽白雲投子認輸之後,竺先生奚落地說道:『歐陽是故意輸棋的,因為他自知無能湊足黑棋子兒。』歐陽白雲負氣地回道:『雖然整副棋子兒已然輸給了嘯吟老弟,我依然要為他湊足那副棋子兒。』竺先生說:『歐陽白雲,一個人要服輸。尊駕的煊赫時代已然過去,目下年邁體弱,不中用啦!』歐陽白雲道:『那我倒要試試!只要被我查到誰在造謠生事,弄得我妻散友離,他腦門頂上的鎖骨就要成為黑棋子兒,即使是你竺道台,也是照樣。』這句話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顯然有損竺先生的威風。於是逞強地說:『歐陽白雲!
養個女兒還要人家幫忙,你在我面前還耍什麼威風。是男子漢就該去殺胡不孤,那不是一顆現成的黑棋子兒嗎?』」
柳南江接口道:「竺先生說這種話,未免太有失君子風度了。」
古寒秋道:「是啊,雖然歐陽白雲生下女兒之後武林中有謠言中傷,卻無人敢公然在歐陽白雲面前說出。竺先生此語一出,舉席皆驚。」
柳南江關切地問道:「當時歐陽白雲如何反應?」
古寒秋道:「當時歐陽白雲的色意外地平靜,只說了聲『在場各位作個見證,改日討教』,就離了現場。翌時就傳出胡不孤偷盜寺內鎮山寶劍而逃,蓄髮還俗,與歐陽白雲聚集一處,追殺竺先生。」
柳南江道:「這個亂子可不算小!」
古寒秋道:「的確。整個武林或多或少都受到一點影響。胡不孤成了逃僧,其寺住持派人追緝,連著亂了好幾年。」
柳南江道:「後來呢?」
古寒秋道:「竺先生不知所終,歐陽白雲和胡不孤也不知所終,長江後浪推前浪,武林中新人輩出,老一輩的人物已經被人遺忘了。」
言下頗有唏噓之情。
柳南江俯首蹙額,悵然若有所思。
古寒秋沉默片刻,復又問道:「柳相公可曾問我因何要談及這些往事?」
柳南江默默搖頭。
古寒秋又道:「自八月仲秋武林賽美大會以來,終南、長安、曲江池畔已經出現了不少武林人物。有新,有舊,有老,有少。然而我古娘子卻又偏愛那位歐陽玉紋姑娘。」
語氣微頓,接道:「屈指一算,她似乎就是歐陽白雲之女。」
柳南江心中一動,疾聲道:「如此說來,那丑老人就是歐陽白雲了?」
古寒秋搖搖頭,道:「錯了!看那丑老人飲酒海量,他應該是胡不孤。」
說到此處,目光向榻上的秦茹慧一瞥,喃喃說道:「我先走步,秦姑娘就要甦醒了。」
柳南江道:「古娘子何不暫留,秦姑娘醒後還要拜謝哩!」
古寒秋一擺手,道:「免啦!」
柳南江閂上房門,探視炕榻上的秦茹慧仍是甜睡,也就不忍攪擾,負手窗前,悵惘地凝視著窗外漸明的天色。
突然,在他背後傳來一聲吁嘆。
柳南江一回頭,赫然發現是秦茹慧站在他身後。也不知她是何時走下炕榻來到他身後,竟然連一點腳步也沒聽到。
秦茹慧神情肅穆喃喃道:「我死了嗎?」
柳南江連連搖頭,道:「不!你好生生地活著!」
秦茹慧目注窗外的雪景,喃喃道:「我想我大概是死了!因為我的心境從未像此刻這般沉靜過。聽人說,人死之後是最平靜的。」
柳南江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無法了解一個習武之人人性入魔,重又捨棄魔道後將是何種心情。
沉默良久,方輕聲問道:「秦姑娘!你覺得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秦茹慧搖搖頭,臉上流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笑容:「沒有。我記得我受過傷,然而我軀體內卻毫無受傷的感覺,反而覺得精力充沛已極!」
柳南江笑道:「那就好了!」
秦茹慧突然目露精光,張臂將柳南江抱住,粉頸貼上了他的胸膛,柔聲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傾盡內力為我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