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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方落,突然一個青衫老者出現在他們二人面前,向祝永嵐一拱手,道:「老朽歐陽白雲,何勞尊駕動問?」
正是與柳南江對奕一局的老者,柳南江倒來感到吃驚,然而祝永成卻大大地一駭,愕神無話。
歐陽白雲來得突然,卻非偶然,他與柳南江約在酉、戌相交會面,遲遲不出,待至祝永嵐說到他時再現身,可見此老早在人群之中竊聽他們談話。
不過,柳南江明白此老暗動心機是對付祝永嵐,而非對他,所以也就樂得按兵不動。
祝永嵐凝注對方良久,發現歐陽白雲臉上並無煞氣,心中稍微一寬,嘿嘿笑道:「尊駕就是那位棋道高手『棋聖』歐陽白雲嗎?」
歐陽白雲拈鬚微笑道:「老朽也就是曾經殺死蘭百五十九人,以他們的腦門鎖骨湊成一副棋子兒的歐陽白雲,想必尊駕也曾聽說過?」
祝永嵐仍是嘿嘿笑道:「幸會!幸會!」
歐陽白雲笑色一收,冷聲道:「請問尊駕因何提到老朽名?」
祝永嵐道:「尊駕乃三聖之一,目下江湖傳言,三聖俱以復出。聽說柳相公日前曾遇一位棋道高手,老朽私心忖度,那位棋道高手可能就是尊駕,故有此問。別無用意,尚請勿怪是幸!」
他轉圜得倒也不錯。不過,柳南江卻不大明白,憑祝永嵐那套「風林十八掌」,對歐陽白雲似也不必如此低聲下氣。
歐陽白雲突又一笑,道:「原來這樣!」
拱手一禮,接道:「那麼,請教尊駕大號?」
柳永嵐道:「老朽祝永嵐。」
歐陽白雲道:「據老朽所知,武林中無此人物。」
祝永嵐不禁一愣,半晌,他才嘿嘿笑道:「那是自然,老朽乃一無名小卒耳。」
歐陽白雲道:「那是尊駕自謙!」
冷電般目光將對方一掃,接道:「看尊駕目光如電,太陽穴高高隆起,分明是一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想必方才見告並非真名。」
祝永嵐面色不禁一寒,微退半步,沉聲道:「尊駕何出此言。」
歐陽白雲道:「尊駕既能過問老朽,老朽就不能過問尊駕?」
祝永嵐道:「尊駕說話未免太強辭奪理了。」
歐陽白雲笑道:「好!就算尊駕姓祝吧!」
語氣一頓,接道:「老朽本無意偷聽尊駕與這位相公的談話,卻湊巧聽到了,尊駕今夜可是要與那黃衫客會面?」
祝永嵐微微一愣,道:「尊駕也認識黃衫客嗎?」
歐陽白雲道:「久聞其名,未睹其面。想請尊駕帶個口信。」
祝永嵐道:「老朽當代轉達。」
歐陽白雲道:「久聞黃衫客素有天地通之號,因此老朽想邀他前來長安下一盤棋。」
祝永嵐道:「一定代為轉告。」
歐陽白雲一拱手,道:「多謝!改日當奉喝上幾杯。」
祝永嵐也拱手回禮,道:「多謝盛情,老朽告別了!」
說罷,轉身離去。
但他卻暗中以傳音術向柳南江說道:「娃兒!盯牢這老傢伙,黃衫客在天明前或可趕來長安,到時會去客棧找你。」語音一落,人已去遠。
柳南江趕忙向歐陽白雲深深一揖,道:「果然是歐陽老前輩。」
歐陽白雲道:「相公乃無塵大師高徒,老朽哪裡敢當如此大禮。」
語氣一頓,接道:「何況老朽此刻有求於相公,該受老朽大禮一拜才是。」
說罷,轉身拜去。
柳南江一把將他托住,道:「晚輩消受不起!」
歐陽白雲只得作罷,一揮袍袖,道:「那麼恭敬不如從命了。」
柳南江道:「前輩,我們尋一僻靜處詳談吧!此處人多聲嘈。」
歐陽白雲接道:「就在這裡三言兩語了結,也不必再費事了。老朽一雙眼睛尚未昏花,這開元寺前恐怕再沒有武林中人了。」
柳南江道:「晚輩遵命。」
歐陽白雲放低了聲音說道:「老朽將事一旦說明,相公一定大感為難。」
柳南江心念一動,微笑道:「古人云:君子不強人之難。晚輩猜想前輩絕不會將為難之事加諸在晚輩之身,前輩不過是讓晚輩吃驚罷了!」
歐陽白雲先是一愣,繼而笑道:「武林中有評論,說相公性情木訥、耿直。然而據老朽看來,相公卻極富機智。想必數月江湖歷驗,已善於用機智之妙一出就將老朽套住了。」
柳南江道:「晚輩不敢。」
歐陽白雲道:「老朽所託之事,目的在造福武林。」
柳南江道:「那是義不容辭之事,何須前輩相托?」
歐陽白雲突又將笑容一致,正向道:「然而這其中又夾著老朽一件私事,因而雖有堂皇正大之理由,卻又難免落人口實。」
柳南江道:「前輩既然敢以重任相托,就是對晚輩十分信賴,還是請直言吧!」
歐陽白雲道:「老朽原指望三言兩語了結,看來還得從頭細述。咱們換個清靜地方詳談可好?」
柳南江點點頭,道:「悉聽尊便。」
歐陽白雲一甩袍袖,領先下了寺前台階,柳南江趨步相隨。
二人穿過寺前廣場上的熙攘人群,過北曲,臨鼓樓,登上了一家背街的幽靜酒樓。
這家酒樓的座頭不多,加以天寒地凍,客居長安的行商少之又少,本地人絕不會在這般時候還有興致上酒樓專喝幾盅。
因此樓下的座頭上喝羊雜湯泡饃的人雖然不少,樓上雅座卻無一個客人。
歐陽白雲仿佛是這兒的常客,憑他身上那件青布大衫就絕對不夠上樓吃菊花三羹大火鍋的格。
但他二人方一進門,堂倌就滿臉笑容地往樓上迎。
入座已定,四周圍上綴得花團錦簇的屏風,那堂倌哈腰請示,道:「您老可是來個老樣兒?」
柳南江更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歐陽白雲是這裡的熟客,他一個人絕不會上這兒來打尖:
即使來,也用不著擺這種譜。那麼,和誰來呢?而且來此還絕不止一次?
他心中在思念打轉,目光卻故意在那四扇屏風上瞟來掃去。
歐陽白雲似乎全不在意,拈鬚吩咐道:「菊花三羹大火鍋,外帶三斤西鳳酒,若是到了上門關店的時刻,儘管照常。咱跟這位相公得好好敘上一敘。」
堂倌連連點頭,道:「二位請慢用,即使到雞唱天明也不打緊。」
說罷,躬身而退。
柳南江道:「前輩是這兒的熟客吧!」
歐陽白雲呵呵笑道:「談不上多麼熟,倒是來過幾次。別看這兒小,三羹大火鍋的選料都是上品,真滑嫩鮮美已極。」
接著又笑道:「一份鍋只不過紋銀五兩而已,加上鳳翔懸的名釀,七、八兩銀子就下來了。」
柳南江道:「一份鍋要五兩銀子?」
歐陽白雲白眉一掀,道:「難道相公還不曾嘗試過這一道味?」
柳南江搖搖頭,道:「說來寒傖,的確不曾吃過。」
歐陽白雲頗似一個老客,顯得津津有味地說道:「這三羹大火鍋最主要的就是羊羹、鹿羹、雀羹。西北草原豐盛,羊、鹿俱都肥嫩已極,倒算不得是什麼珍品,咱獨雀羹一味卻得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