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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茶寮村剛通電不久,村里一台電視機都沒有,村民們安了電燈但是捨不得多用電,加上習慣了早睡早起,八點稍多,整個村莊就都已經安靜下來。
江澈往木盆里加了點熱水,腳在盆里擱著,上半身後仰躺下看了會書。
門似乎輕聲動了下,江澈坐起來。
杏花嬸剛好把門掩上,轉過身。
「杏……」
「啪。」她把燈關了,在窗口透進來的淡淡月光中說:「噓,別出聲,沒人看見我進來。」
「呃,你來?」
「嬸來教你說我們峽元話呀。」說著話她就摸過來,往床上摸,似乎夜裡視力挺好,還抓了擦腳布替江澈胡亂把腳擦了,順手把木盆移開。
這一系列動作來得很快,很自然,江澈整個人愣在那裡。
前世的情況是這樣的,大概兩個多月後,秋收結束,鄉里下來放電影,村民們都去了,江澈因為看過那部片子,遠遠地站在最後面,靠著稻穀堆發呆……
突然,脖子被用手臂一摟,整個人就被拉了進去,場面慘烈到接近搏鬥。
這回不容易啊,杏花嬸竟然還費心找了個藉口,比上次文明多了。心說我信你才怪,江澈整個人往床里側縮,忙道:「不用的,嬸,我自己能行……你回去吧。」
「咋可能喲,嬸都想著這一夜下來,頂多也就給你教會最常說那幾句呢」,她往人床上爬,同時伸手拉江澈,說,「來,咱躺下,慢慢學,小心被人看見了。」
這就躺下了?果然還是那麼猛。
到這份上,要說身體完全沒反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這不是春風一度的事,是借了東西會發芽的……想著死活不能留一個孩子在山裡,江澈咬牙起身從她身上跳過去,落地,開門,說:「嬸,我這真不用教,你出去吧,要不傳出去不好聽。」
他聲音有點冷,杏花嬸愣了愣,明白了,準確說是她明白江澈明白了,人悻悻站起來,嘖一聲說:「看來真是有文化的,你……早看出來了?還是哪個多嘴的先遞話了?這事也沒人這麼清楚啊。唉,我就說啊,來拿碗,面你都沒動過。」
江澈心說這都往床上按了,再沒文化也看得出來吧?
依然一手把門開在那裡,江澈不接茬。
杏花嬸有些無奈地爬下床,走出來,走到江澈身邊,看他一眼,突然語速很快說:「你就躺著,不廢勁,嬸一下就好,真的,很快。」
很快?這尼瑪也太瞧不起人了,江澈搖頭。
「怕損傷了?嬸明早上給你煮倆雞蛋補回來,行不?」
江澈哭笑不得,擺手道:「嬸,真不行,再說也未必就能中,中了也未必就是兒子,對吧?其實兒子女兒都是一樣的……」
他是想勸杏花嬸把自家四個女孩看重起來,但是話說到這感覺有點變味了,江澈知道,自己畫蛇添足了。
果然,杏花嬸的眼睛在夜裡發亮,重燃希望,開心但是小心壓抑著道:「不中嬸再來,天天來,行麼?原來小江老師你還是個貪嘴的。」她嫵媚地笑了笑,眼神仿佛在說,你個死鬼。
江澈忙說:「嬸,我不是這意思?」
杏花嬸果斷接上,「哦,怕是女娃?那啥,就算是女娃,嬸也答應你,砸鍋賣鐵也一定送她上學,行了不?你的種,讀書一定能成的,嬸知道。」
江澈好想一頭撞死在門上,「嬸,真不行,我的意思……」
「是你嫌棄嬸?那你閉眼睛,真的,你喘口氣就好了。」
又什麼叫喘口氣就好?這也太歧視人了。也就是這會兒不是時候,要不江澈非跟她理論一番不可。
「我家裡有婆娘了。」江澈說。
「哦」,杏花嬸淡定說,「那你一個人出來,更該想了呀。」
「……」江澈沒轍了,緩了緩,沉下臉冷聲說:「嬸,咱什麼都不說了,就不行,這事它背道理。對不起……你走吧。」
他心裡清楚,前世後來,杏花嬸並沒有再生育,四個姑娘長大了反而都很能幹,其中一個留在家招了上門女婿,另外嫁出去的三個也都孝順,杏花嬸一家過得挺好的。
可是杏花嬸不知道這些啊!
夏夜裡被冷話涼了心。
杏花嬸整個人怔了怔,月光下乍然眼眶一紅,嘴唇顫一下,小聲說:「對不住啊,江老師,嬸這被人戳脊梁骨太多年,走投無路想的笨主意……嬸沒皮沒臉了,丟人了。讓你看笑話了。」
剛剛的氣勢和不管不顧仿佛一下全部消失,兩行眼淚從她眼眶中滑下來……
人出門。
背影蕭瑟。
其實這世界上有很多悲劇,都來自人自身的局限性,還有周遭的環境、輿論,江澈有心想勸慰幾句,但現在不是時候,他想著等以後如果有合適的機會,可以開導一下……雖然用處估計不大。
關上門,江澈嘆了口氣。
「我聽你嘆氣了,小江老師,你心軟了是不?」杏花嬸還沒走,在門縫裡說:「真的很快,一下就好。」
「不是,不是,我是想說,嬸,好好把那四個閨女養好,隔幾年,沒人能笑話你,真的,我看過她們四個了,一準都是有出息的,而且孝順。」
「……哦。」良久,門外一聲嘆息,人終於真的走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基地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