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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澈有多能跑,他是知道的。
大約到夜裡九點鐘左右,江澈和鄭忻峰沒遇見狼,看見了臨州城的燈光。
不過這年頭店鋪關門時間早,到這時間點,路上已經一點不熱鬧了。
兩人走到可以打車的地方,鄭忻峰卻坐下來,就那麼一身西裝,沒系領帶,坐在馬路牙子上。他點了根煙,說:「老江你先回去吧,再晚叔叔阿姨得擔心了。」
江澈問:「你呢?」
鄭忻峰說:「我?我突然覺得很累……想再呆會兒。」
這句話觸動了江澈一下,仿佛看見某些影子。
照常理,好累,應該好想回家,而如今鄭忻峰說好累,卻是寧願在馬路牙子上坐著,也想晚點回家。
是鄭忻峰這一年來身份、地位、財富的變化太快,還是小辣椒把太多心思都花在了維繫這份感情上,結果自己越想越亂越作,用力過猛,讓鄭忻峰感覺疲憊?
江澈不能再參與意見了。
他自己的事都剛放下,剛定把心態放回從頭,又哪裡管得了別人的感情——其實這種事到眼下的情況,管得了也不能管。
「記得以前剛開始,你說我和謝雨芬還太年輕,說我不懂相處有多難,婚姻有多難,我覺得很好笑……」鄭忻峰說,「欸,你真走啊?」
正交心呢,他看見江澈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可不是」,江澈說,「這事越聊只會越亂,還是你自己捋一捋吧。晚點回去也好,等小辣椒過了那個情緒點,開始有點擔心和懊悔,可能反而好溝通些。」
他上車走了。
鄭忻峰摸了摸口袋……
他的年終獎金存摺上午被江澈拿走了,就算還在,沒有自動取款機的年代夜裡也取不了錢,至於他的零花錢,那一百塊,剛給了計程車司機,然後司機跑了。
現在他身上一毛錢都沒有。
看了看自己現在的位置,再舉目望一望前路,感覺一下雙腿,鄭忻峰悠悠地感慨了一句,「懟……你……娘!」
臨州城其實挺大的。
……
隔天一早,鄭忻峰比江澈更早踏上行程。
小辣椒換思路了,決定跟那位劉姑娘剛正面,宣誓主權去……她終於明白這事躲是不行的,畢竟世上姓劉的姑娘太多,韓立大師的批命紙條也不說圈個重點。
那位劉姑娘會不會自曝是市公安局局長的女兒呢?
說了的話,她和鄭忻峰取劉氏女,官至縣長之間的聯繫,就太直接和明顯了。
江澈有點擔心那架飛機……
他和爸媽,二叔二嬸一起,稍晚些一樣踏上了回家的行程。
路程太遠,二叔還沒學車,長安麵包車沒有開回去,一家人大包小包的擠火車,在水昌市住了一晚,隔天天不亮起床,又換客車,終於在中午之前趕到家。
這一天,是1993年1月20日,農曆臘月28,大寒,隔兩天就是年。
「27、28、29、30……少賺了整四天的錢。」
到家坐下來第一件事,財迷江媽就開始心疼,因為過年人手問題,江家四家服裝店提前關門兩家,算下來,幾千塊的損失。
「去年,今年……咱家還真是逢年就破財。」她說,說完氣鼓鼓看江澈一眼。
江澈連忙說:「媽你不能這樣想啊,換個想法,去年咱家年前破財,年後賺了多少,接著一年又賺了多少?」
江媽一聽,眼睛放光說:「是哦,那這麼看來,年後咱們的廠子要發啊。」
「可不是嘛。」老媽高興了,江澈說:「肯定比去年發更大,說不定就成百萬元戶了。」
「噓,百你個頭,小聲點啊兔崽子。」江媽連忙提醒。
衣錦還鄉,江媽一點炫富的心思都沒有,村里打從去年到今年,早已經把江家在外頭的生意傳得天花亂墜了,自己再不低調點,江媽擔心借錢的一茬茬來,那可怎麼辦?
都是親戚、近鄰,要說困難,這年頭又誰家都能說出一堆困難來,所以這錢借了一家,就會有兩家,三家,八家十家,最後很可能變成誰家不借就跟虧了似的局面,而且回頭還不好催還,畢竟在別人眼中,你家發達了,還能急用這點錢?
所以,江家五人在回來之前就商量好了,親戚近鄰,寧願過年給孩子的紅包多包一點,拜年的禮拎得重一點,也不能開了這個頭。
「這齣門生意沒白做,大兒媳婦還真是越來越能掌門戶了,不錯。」江澈爺爺在一旁把竹菸斗撂下,誇獎說:「當真是這個理。」
「是吧?」想想去年正月的那個自己,江媽尷尬一下,笑著說,「爸你放心,現在不光我,你兒子也懂變通了嘞。」
她把話題往去年頭鐵犯軸惹了老頭生氣的江爸身上引。
兒子都二十了,江爸擱自己老爹面前還是有點侷促,說:「是,爸你放心,咱家好不容易有點家業,我會仔細著來。」
「我放心,我怎麼不放心?」老頭看一眼兒子,又看一眼江澈說:「我大孫子在這呢,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不過你有句話對頭,那點家業,你得給我仔細囉,那將來可都是咱澈兒的。」
這一看,在老頭面前果然還是江澈面子大,也更被心疼。
江澈連忙從衣服里取了個紅包出來交給爺爺,說:「爺爺,這是我今年工作頭一個月的工資,分了三份,孝敬你一份,另外我爸媽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