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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棚屋裡空蕩蕩的沒一個人影。
「昨個兒還看見燒火堆了呢,這大早,什麼時候走的啊?」她想了一下,自己笑起來,覺得走了是好事,說明敢去闖,敢闖,沒準就有出路。
棚屋裡一茬茬地,一年能過好幾撥人,有的呆長有的呆短,有的回頭還能見著次把,而更多的,都會一去不回,也不知是在港城裡呆下來了,還是被抓住遣返回去了。
習慣了。
「算了,俺自個兒還不知道要呆到什麼時候去呢。」不能丟下婆婆,劉素茹知道自己走不了。
回到家的時候,婆婆正站在門口拿蘆葦撣子掃身上的灰。
老太太抬頭看見兒媳婦回來了,冷笑一下,奚落說:「走了吧?招呼都不說打一個,虧得你還偷家裡剁椒送漢。」
劉素茹陪笑,輕鬆辯解說:「那咋叫偷。」
老太太瞥她一眼,嘆口氣說:「總之啊,往後你記真囉,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一輩子窮。」
「行行行。」這話早聽到耳朵都起繭子了,劉素茹隨意應付著,走幾步,彎腰放下菜籃子。
這一下,身段就顯出來了,長辮子像條皮尺子,起伏勾勒著弧線。
老太太瞅著了,毒舌說:「怎麼,見著一窩子仨小伙,昨個夜裡難熬了吧?快守不住了吧?盼一夜來人爬牆頭了吧?瞧你一大清早那大腚晃的,辮子擱上頭都跟拿鞭子抽你似的……這興頭,坐磨上去你能磨豆子……」
老太太越說越出格,劉素茹牙根一咬,罵說:「老不正經,諢老太你。」
老太太卻是自覺占了上風,得意地,抬手指了指眼眶下,示意劉素茹,然後奚落說:「跟你說了,別想好事。」
劉素茹氣鼓鼓瞪她一眼,說:「你就毒吧,自個兒膽小,怕俺丟下你走,又怕俺找個人上門,對你不好,你就往死里踩俺……你個毒老太婆。」
話自然不是好話,粗俗難聽,但卻聽不出太多憤恨,想來,婆媳倆這麼鬥嘴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但日子,終究是要相扶著過。
老太太「呸」一聲,上前拎過菜籃子,給玉米棒子剝葉去了。
……
江澈一行人是連夜走的,為免夜長夢多,老彪帶了幾個人直接「陪」著鍾承期去拿錢,1100萬港幣,都是現金。
鍾承期的保險箱和退路差不多被一起清空了。
1100萬現金,用袋子扛回來,個個一身大汗。
1993年6月開始,嚴重的通貨膨脹造成RMB急劇貶值,匯率暴跌,對美元匯價短時間內從原來的7.4上升到11左右,7月央行七傷拳出手,好不容易才穩定在8.6-8.8附近。
港幣行情亦如是……而且黑市價格更甚。
江澈把1100萬港幣全部擱在胡彪碇面前。
就沖老彪綁著雷管來救人這份情義,綁來鍾承期這份功勞,他選擇1:1平換,把港幣給老彪,然後,由老彪安排人從內地直接調1100萬到臨州,給褚漣漪。
這樣,宜家的資金缺口問題得以迅速解決,老彪也開始了一部分資產轉移……既然已經是過命的交情,江澈雖然不能明說,但是決定無論如何救老彪一命。
解決完這件事,江澈第一時間給褚漣漪打了個國際長途,說了一下資金的事,然後在褚姐姐發飆之前,及時把電話交給冬兒去接……
「嗯,生日可開心了,有小皇冠,公主裙,還有大飛船……都怪我呀,我太貪玩了,到很晚,昨天就沒給姐姐打電話……」
「蛋糕好大好高,奶油特別好吃。」
「哥哥和我要給姐姐帶禮物……姐姐不要生氣。」
曲冬兒出面哄褚漣漪,一哄一個準。
她打電話的時候,胡彪碇就在旁候著。
為什麼?因為老彪今個兒從雙胞胎姐妹嘴裡聽說了一件事:曲冬兒昨晚的生日是怎麼過的,還有,她的第一個生日願望是什麼……
這一聽說,老彪伯伯慚愧啊,感動啊。
其實他跟曲冬兒之前沒有見過面,也沒有說過話,只是昨晚,冬兒看見過一眼綁著雷管來救人的胡彪碇,然後聽江澈提了一句老彪,再然後,也沒人提醒,她的第一個生日願望,就是「希望老彪伯伯平安,沒有事。」
多懂事,多善良的小丫頭啊,何況這個小丫頭有一雙能讓人融化的大眼睛,曾經火爆嚴肅的莊民裕縣長逃不過,現在的草莽鐵漢胡彪碇,一樣逃不過。
老彪的人生里,還沒有被這樣一個小天使虔誠地祈禱和祝福過呢,何況,她還是江澈的妹妹。
所以,這個伯伯,老彪當定了。
他想著先把生日禮物補上,見冬兒掛了電話,趕忙蹲下來,柔聲說:「那個,小冬兒,我是老彪伯伯。冬兒的生肖是什麼,能不能告訴伯伯呀?」
胡彪碇是一臉橫肉的粗獷長相,而且臉上還有疤痕,按說在孩子面前是不討喜的,甚至容易造成驚嚇,他盡力溫和地笑,有點彆扭。
但是曲冬兒一點他擔心的反應都沒有出現,笑容燦爛,顯得親近,她知道老彪伯伯是好人。而且還知道,外表凶不凶,並不代表人是好還是壞,比如茶寮長著大獠牙的野豬王,它就是好豬。
「老彪伯伯好」,她想了想說,「我,我是屬丑牛的……也是屬醋瓶子的。」
這,還有屬醋瓶子的?在場幾個大人都被逗得一愣,然後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