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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情況,省里的幾個領導說實話就是懶得煩了,只要這事接下去不出岔子,不讓他們丟臉費事,小平原就是扔那荒著,他們也無所謂。當然,我們要拿的話,打點又是需要的。」鄭忻峰點了根煙,接著說:「王宏就這麼突然沒了,跟南關這邊的事一點消息沒漏,這是省領導最樂意看到的情況。」
江澈點頭。
鄭忻峰有些擔心問:「對了,他不會過兩年出來了,翻個身,回來折騰這事吧?」
「那也得很多很多年了。」江澈說:「放心吧。」
「氣功詐騙判那麼久啊?」
「那倒也不是,氣功詐騙判上幾年,然後等他快出來的時候,水變油的風頭應該也過去了……」
「什麼意思?」
「意思到那個時候,再用水變油搞他,問題就不大了,相關專家、教授、領導們的反應,也不會太敏感。估計到時候不用我們,都會有人找他算這個帳。」江澈說的是前世的情況,換個說法,就是王宏的刑期,會被續上。
「……好」,鄭忻峰用力呼出一口氣,說,「那現在的問題就剩下一個了,市縣的態度,他們覺得王宏的那部分不能平白給我們了,政府要占股。」
「你怎麼說的。」
「我當然堅決拒絕啊,這都不是利益的問題了,政府一旦占股,運行程序有多麻煩,我們都知道,多少企業都是這麼死掉的。」鄭忻峰有點激動說:「只要占了10%,他們就能給咱們擺100%的譜,現在多少國企都在併購、改制了,他們還要開倒車。」
「先別激動」,江澈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這樣,你繼續談,我請莊縣長吃個飯。」
第一百九十一章 甘心入坑
20世紀90年代初,招商引資工作在各級政府的工作序列中排位極其靠前,也是考量地方官員政績的重要標準。
從當年華裔外商黃鴻年能在某地一口氣併購全市所有國企可見,地方政府當時的心態,有多麼渴望將手裡的東西「雙手奉上」,以換取資金、經驗、技術、市場……政績。
這是一種無奈,也是過度落後所造成的必然經歷的陣痛。這個國家站起來的過程並不容易。
操之過急,求之太切的情況下,吃虧是必然的,不吃虧,不給便宜占,別人憑什麼來?
關於這一點,其實從上到下心裡都清楚。至於具體操作過程中的諸多混亂情況,甚至貓膩,也很難完全避免。
相對於較早開放的東部沿海地區而言,大部分落後地區連「吃虧」的機會都沒有才是真正的痛苦。
港商、台商、外商過路一次,被地方政府當皇帝伺候著的情況,在這些地方一點不罕見。
就在不久前,莊民裕一度認為自己是幸運的,峽元歷史上千載難逢的一個機會,被他抓住了。他將成為改變峽元縣貧困落後、一無所有局面的那個人。
不求樹碑立傳,不求萬民傘,只求後代峽元子孫不再缺吃少穿,不再病不就醫,過上好日子的時候,能偶爾說起,那時候的縣長,大概姓莊,是個好人。
是的,莊民裕想像峽元人的生活變遷,實際也只敢想到這個程度。
見識是時代賦予的,何況這個時候很多地方上五十歲左右的官員,因為自身出身背景、文化水平、眼光、思維等因素的局限,本身連眼下這個時代都已經快要跟不上。
就連中央政府都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這前後的很多年,各級政府考察團跑遍全國跑出國,哪怕「浪費」大量資金,國家也認了。
這個時代變化太快了,莊民裕跟著張市長住了一天某慶州市新建的星級賓館,擺弄不明白那套進口的淋浴設備怎麼用,澡是從洗手池裡接水洗的。
現在的問題其實就是王宏「蒸發」了,他那份到底歸誰的問題。
吃過一次虧,不敢再吃第二次,莊民裕和張市長談過之後意見一致,峽元縣政府必須在接下來的港口項目開發中占據一個有利的位置。
但是他就這個問題跟鄭忻峰談了兩次,結果很不樂觀。
當那個小年輕談急了甩臉直接起身就走,丟下兩句話:
「一,別忘了合同在我手裡,上面有我的名字,那片土地已經是我的,我買下了。我可以保證峽元擁有自己的內河港口,這事對我是利,因為我是商人,但是對峽元人民,同樣有利。」
「二,兩個人合夥投資地方項目,其中一個詐騙合伙人,政府不但不幫忙,還站出來,說,他那份歸政府……惡意侵吞私營企業資產,你莊縣長是土匪還是山賊?是要捅南關省的天,還是市場經濟改革大形勢的天?」
大帽子一直扣,莊民裕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拿鄭忻峰沒辦法,連再去公開招商都不行,莊民裕很清楚,這件事到現在除了他莊民裕頭鐵,連張市長都已經不願意出面來談了。
而對方合同在手,形勢判斷門清,潑皮無賴,資金雄厚,現在有恃無恐。
收拾行李準備換地方的時候,莊民裕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如果是那小子,會怎麼做,怎麼把人坑進去?對了,他們好像認識。
他還不是很清楚,不是認識,自己真正要對付的人,其實就是那小子。
……
「你小子對老莊也太狠了。」江澈用玩笑的態度對鄭忻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