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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小到大家都沒聽到,甚至都沒注意到。
胡彪碇也沒聽到,但是看到了,跑海的時候風浪里說話也是不容易聽到的,胡彪碇海上半生,早年練下一項特技,看一眼口型,就能把話讀出來。
股神這個詞是他最近在沙龍聽來的,這年頭民間到處是「傳奇」。當時他就想,點撥楊禮昌賺了幾千萬的人啊……原來這才是真股神。
沒張揚,這事楊禮昌明顯都在藏,傻子才張揚,胡彪碇假裝上廁所,花錢從服務員那裡弄到了江澈的房間號。
真心誠意送了兩次女人,對方都沒要。
胡彪碇有點光火,他覺得男人不差錢了之後不就這點事,女人不就是嫩的和熟的,單個的或成雙的……還要怎樣?難不成要騎大洋馬?那你倒是說聲要什麼色的啊!
不過好歹小股神第二次有回音。
「我……現在自己手上連一股都沒有,給你寫了,明天跌死……」
高中畢業那位姑娘讀到這裡,胡彪碇覺得自己懂了。話不說死,老道啊,文化人就是喜歡磨嘰,胡彪碇想著。
他這陣子在沙龍和交易所也不是白呆的,「一股都沒有」,說明清倉了,「明天跌死」,難怪清倉了。
……
就像鄭忻峰看起來不像能當官的人一樣,胡彪碇看起來也不像是能發財的人。
可是這幾年,以老師身份走上仕途的人簡直不要太多,同樣的,文盲莽漢發財的,也不要太多。
胡彪碇祖祖輩輩是海邊人家,靠海生活,他們那一塊土話叫「討海」,其實過得很艱辛,而且危機相伴——常常有人家突然某天就等不到漁船歸來。
討海人家的孩子胡彪碇有一艘自己的船,不大,靠著他的經驗技術、膽量力氣,差不多可以維持一家生活。
日子就這麼平淡而辛勞的過了很多年,突然一天,有人出錢請他半夜到停在深海的大船上去接貨,一次給的錢,能抵他打漁一個月都不止。
他去了……
頭幾年給人幹活,胡彪碇救過人命,也差點丟過命,後來老闆要踢他出局的時候,一起的有十三條船選擇跟他。
找人拜了碼頭,他入行了,又幾年後,他有了自己的大船和門路。
身家幾百萬,胡彪碇開始試著像一個大老闆那樣生活,抽雪茄,玩牌,花錢找那些原來肯定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的女人上床,包括騎大洋馬,黑的白的,白的看著好看其實糙,黑的才真滑。
這個過程中胡彪碇遇到最難的事情是學習寫自己的名字——這名字他媽的太複雜了,太難了,一點都不好畫。
他想過換個名字,但是有老輩讀過書的告訴他,碇就是錨的意思,你是討海出身、起家的人,這個名字不能丟。
於是胡彪碇咬牙學會了畫自己的名字,然後就不願意學了。
這次他帶了兩百二十萬跟來盛海,跟他一樣因為楊禮昌才第一次碰這東西的人來了一大撥,都是他們那圈子裡有些頭臉的人物。
認購證沒買著,只好跟著買股票,胡彪碇如果早結算,其實還是賺了一些錢的,但是,他被擠兌慘了,在這裡不比船多,也不比誰狠,比腦子……可是胡彪碇連股票名稱都認不到。
問多了,別人就嫌他煩,商量買股也不帶他,他只能按捺自己在旁邊硬湊。就今晚,偷狗佬那狗日的還當眾嘲笑,說就胡彪碇那腦子,還是趁早把股票都轉給他,回去跑船……
一撥子人,大家實力都差不多,上頭又有人壓著不讓亂,總之打也不能打,胡彪碇已經快氣瘋了。
所以,現在買股票對於胡彪碇來說,已經不是單純錢的事了。
為什麼他一再堅持要江澈給他寫兩支「最漲」的股,為的就是出了這口惡氣,掙個面子——我,胡彪碇,自己選中了「最漲」的股。
可是股神告訴他,我清倉了,明會天跌死……
在這個時候,在這種近乎瘋狂的形勢下,如果換一個人,哪怕是江澈本人,大概都不會信,至少不會深信。
但是胡彪碇不一樣,他從來到盛海開始,買賣的每支股票都是跟旁邊聽到一個名稱就去買或賣的,說個數,讓交易所里穿紅馬甲的交易員幫著買,幫著賣。
這年頭跟他一樣的人有很多,菜市場的劉奶奶,撿破爛的老老王,做木匠的張二舅,糊糖餅的馬大妮……都一樣,買賣股票全憑打聽。
內部消息滿天飛,碰兩次運氣後信口胡說都能換姑娘陪睡的年代。
同樣的,頂著「股神」之類名頭,靠幾句話左右走勢的莊家也不少,這些人其實跟後來電視上的股票專家是一個路數。
拉高做低,一張嘴能頂百千萬資金。
本就是走險的人,胡彪碇咬咬牙,幹了。
……
27號,江澈因為昨天夜裡有點難熬,一直睡到中午將近12點,因為沒吃早飯肚子餓,匆忙洗漱,換衣服開門。
「股神,你終於起床了。」
「一直怕吵著你……對了你的房費,我已經付到下個月了,不成意思。」
一個皮膚黝黑,短髮方臉,滄桑感十足的中年人,看著不常彎下來的腰硬是彎了個僵硬的弧度,在對面房間門裡打招呼,一臉的熱忱、感激,甚至有點崇拜的感覺。
這個房間還是今天有人被套死了住不起,退房換地兒,胡彪碇特意開的,他自己不住,怕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