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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們,不管是外向的,內向的,集體沉默看他。
好一會兒,敏紅姐才說了一句:「能有家容,能回去高高興興過年的,早都已經回了。我們,你就當我們省車錢。」
她很快調整好了,沒好氣接著道:
「說你們呢,管你們飯,怎麼還輪到你們坐堂盤問了?你們倆呢,你們不也過年都不回……大學生又是怎麼落到這田地的?」
「說起這事,真是倒了大霉了。」廖敦實一五一十把兩個人打工被騙,老闆失蹤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一下,倒是把人都逗笑了。
「原來大學生也有傻的。」
「原來也是窮苦人家出來。」
「黑心的,這錢也騙……」
她們說。
「那你們接下去打算怎麼辦啊?這飯都吃不上了,回,估計也回不去了吧?而且時間也趕不及了。」惜蓮突然想到了問。
廖敦實和童陽互相看看。他們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一會兒找個地方打電話,看能不能聯繫上鄭忻峰,然後去投靠他。
可就前一陣子,鄭忻峰其實主動找過他們倆,讓他們過去廠里跟他一起,說算工錢。
倆人想來想去,拒絕了。一來因為自己覺得其實幫不上鄭忻峰什麼忙,「同學」之間反而更抹不開臉白占他便宜;二來,當時也是以為修理鋪這邊還不錯,有錢掙,還能學技術。
現在到這一步了,也就顧不上尷尬與否了,廖敦實撓撓頭,笑著說:「一會兒再看,總會有辦法的。」
晚飯還沒吃完,一場大雨。
敏紅姐收拾好了看雨勢還大,說:「你們兩個就跟這後邊廚房等雨停吧,雨停了,自己從後門走,記得帶上門就是……別往前邊來。」
雨一直下了好久沒停。
前面房子突然傳來罵聲和吵嚷聲。
年輕人愣頭青,一衝動就抄了東西在背後,衝出去看了,沒幾步瞧見一群七八個一看就是社會混混的男人站在那……
對上眼了,倆人一下愣了僵住。
「怎麼,這是養的打手,還是吃軟飯的啊?」
其中一個朝敏紅姐戲謔地笑著問。
「都不是。」敏紅姐扭頭看了看廖敦實和童陽,瞧見他們身後的火鉗子啥的,無奈又擔心,忙解釋說:「是我老家的兩個表親孩子,說是來深城打工,來得不巧趕上過年,一時還沒找到地方落腳。」
「哦,傻子吧這是?」那個大笑著說:「這是過來投靠你啊?」
敏紅姐苦笑一下,點頭。
「行了,1.5就1.5吧,交錢,懶得跟你們廢話。」
敏紅姐沒選擇地點了點頭,拿錢交了。
這錢本來就是按月要交的,保護費,而且不止這混黑的人這一份,她們早都認了也習慣了。這次是因為對方說過年要收兩倍,好給下邊人發紅包,敏紅姐爭執了幾句,只肯交總數的1.5,才有了剛才那番動靜。
混混們拿錢走了。
「就你們倆,還敢拿東西往外沖吶?」話是擠兌人的話,但是敏紅姐臉上的笑,卻是難得的有幾分溫情。
「按例要交的錢,別大驚小怪。回後邊去,雨停了就走吧。」她說。
這一夜大雨一直沒停。
「廚房能睡吧?好歹深城冬天不算太冷。」很晚了,眼看著沒辦法給人趕出去,敏紅姐過來丟下一床蓆子和兩床被子,說:「都是乾淨的,自己整個裹裹緊。」
「落魄秀才的故事,我聽過。」惜蓮從敏紅姐後頭冒出來,扮了個鬼臉說,說完就跟著走了。
落魄才子,被困青樓,被風塵女子收留,受接濟……然後混得出頭天,始亂終棄。
這是古時候的故事,戲曲、小說里都有。
1994年的春節前夕,它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又演繹了一次。
……
隔天一早。
稀飯鹹菜,女人們給多舀了兩碗。
吃飯的時候,敏紅姐說:「你們倆要是真沒處去,又還想掙點錢,我們幾個倒是想到個主意,要不要聽?」
廖敦實點頭。
「這一整條巷子都是髮廊。」敏紅姐朝外指了一下說:「外邊巷子口兩邊各有一個小賣鋪,這會兒人回去過年都關了……這幾天他們煙都沒處買,得跑老遠。」
「我有地方能弄來香菸,本錢也能出。你們倆大學生不怕丟醜的話,弄倆盒子,就跟民國電影裡似的,往巷子口站一站。這樣裡邊喊的,外邊過路的,加起來一天估計能賣不少。」
「回頭賺的錢,咱們對半分。這過年的工夫,我估計著大概比你們在修理鋪賺的多一倍,肯定能有。」
她是好意,因為她並不知道兩個人其實還有別的出路,她看見的只是兩個寒假留下打工的窮苦人家孩子,被騙了,如今幾乎身無分文,沒得吃,沒得住。
廖敦實沒猶豫太久,這事對他來說沒負擔。
童陽猶豫了好一會兒,問:「能給我頂帽子嗎?帶沿的。」
兩個人站了一天,補了好多次貨,扣了分錢分下來一共還54塊。
不敢想。
夜裡照舊躺在廚房裡,關了燈,摸著錢。
廖敦實喜滋滋說:「童陽……童陽。」
「嗯?」
「咱這賺錢了。」
「嗯。」
「高興吧?哈。假設啊,我是說假設,要是咱當時有錢,進來這兒了……你懂我的意思吧?」廖敦實猥瑣地笑了笑,問:「你想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