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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舍……張杜耐走得很慢,一路看著,也留戀著,他即將告別的這一切,還有他的深大時光。
然後,是在一排粗糙而繁茂的尤加利樹之間,又一次,他看到了那個被眷戀著的身影。
潘捷穿著一身素色的長裙,腦後挽著髮髻,走在傍晚行人不多的路上。畫面里,總是她的身形被樹木擋住了,又出現,一次,一次……
這一次她的手上依然搬著東西,那是一個大紙箱,大到就好像要把辦公室清空似的。
那裡面大概是書,所以有些沉。
六月底的深城也熱,潘捷把箱子放下了,扶腰起身,抹了一把汗,一邊重新紮著她散開幾縷的頭髮,一邊不經意地,偏頭瞥了一眼。
她看見了那個男孩,他一件白襯衫。
所以,終於還是互相都看見了……隔著一條水泥路,各站在一排尤加利樹間。
「老師好。」張杜耐欠了一下身,禮貌道。
「你好,張杜耐同學。」潘捷笑了一下。
她被這個小男孩打動過,這是一件潘捷怎都不敢承認,但又無法否認的事情。
是,這個曾被以為是全班最乖的孩子,對她做過很糟糕的蠢事,但是那之後的那一摞的溫養中藥,那幾次見面、對話,還有……抗皺修護和口紅。
22歲年輕男孩傻乎乎地溫柔,氣死人的蠢心思,讓她孤單的老少女心,顫動過。
已經有一年沒有碰面、對話過了,想想,那孩子就要畢業回去,而自己……總之今天很可能就是人生最後一次見面了。
想到這,潘捷不自覺多問了一句:
「什麼時候走啊?東西都收拾好了吧?」
張杜耐說:「嗯,明天。」
「是回老家,去宣傳部對吧……啊,那個,我那天湊巧看到你們的就業情況表了。」
潘捷說完心虛了一下,雖然在辦公室湊過去看表格的當時,她並不覺得自己特別注意一下這個曾有過特殊交集的男孩的去向,有什麼奇怪和不對。
「對的。」張杜耐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抑制不住地欣喜了一下。
這讓潘捷有些慌張,她頓了頓,「那,好好工作,再見。」
「……再見。」張杜耐說著抬了一下手,有些不那麼自然地,在身前擺了擺……原來,這就叫做「揮別」。
潘捷也擺了一下手,而且笑了一下,然後她躬下身,有些費力地,把紙箱抱起來,繼續走在那一排粗糙而茂盛的尤加利樹間。
此時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路燈的燈光曖昧……
突然,「啪啦啪啦……」一長串急促的,男孩子奔跑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潘捷心跳亂了。
她心慌意亂,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回頭……或者不回頭,但是站下來等一下……或者還是假裝沒察覺,繼續往前走。
然後呢?
拒絕嗎?
還是讓他幫忙把東西搬回家?……就像曾經那次一樣。潘捷想到這裡,臉熱發燙,徹底慌了神。
腳步聲已經到身側了,不自覺,潘捷扭了一下頭,她控制著表情,想讓自己看起來平靜而不意外……
但是,看到的那一刻……她還是愣住了一下。
穿著運動背心的陌生男孩從身邊奔跑而過。
「……」潘捷咬著嘴唇,生氣,氣鼓鼓一下,氣自己,自作多情……然後,又不自覺失笑。
她扭頭朝側後方看了一眼……在張杜耐之前站的位置,只有一位年輕的女生正經過。
她回頭,一樣不見人。
就這麼站了幾秒鐘,自己個兒哭笑不得了一下,潘捷咬咬牙,在夜幕和路燈下,有些艱難地抱著大紙箱繼續往前走。
有一件她並不知道的事:
在她身後,第三棵尤加利樹的後面,其實現在站著一個男孩。
剛剛的腳步聲,其實是兩串,只不過其中一串,終究是在她停步轉頭的那一刻怯了,失去了勇氣,藏到了樹後。
沒一會兒,潘捷的身影消失在了前方拐角。
這一晚,張杜耐沒有去畢業晚會現場,他獨自轉了轉,最後在場地外不遠的地方找了個沒人的石階,獨自安靜地坐下來,不難過,也不喜悅……
有些遙遠地歌聲傳來:
「還是走吧甩一甩頭
在這夜涼如水的路口
那唱歌的少年
已不在風裡面你
還在懷念
那一片白衣飄飄的年代
那白衣飄飄的年代。」
歌聲這樣聽,意外地,別樣空靈、飄渺和動聽。
抬頭看了看,今晚的月色也很好。很美。張杜耐知道自己會記住這一天,也記住那個身影……記很久,很久,一直到他再也不是少年。
第七百六十一章 走很久
已經是校園民謠代表歌手之一的薇薇師姐登台唱完了她今晚的第一首歌,《白衣飄飄的年代》,全場大合唱。
包含這首歌的卡帶在這所學校里說不定有上千盒。
「安可,安可……再來一首。」
剛從港台明星演唱會上流傳開不久的新詞響徹全場。
抱著吉他的薇薇師姐根本就下不去,只得站在台上,鼓著腮幫子,又張大嘴,傻呵呵親切地沖台下笑。
她這兩年來走了很多地方,大致應該是慣見這種場面的,但是今晚,在自己的母校,在她曾經熟悉的場地、同學、老師和朋友面前,反而一時有些無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