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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就這麼答應了,他從七月後在宋國的苦戰,孟諸大戰里遭受的損失都成了百搭,那才叫「苦恨年年壓金線,到頭來為他人作嫁衣裳」!
趙無恤如今代表的可不止是自己一家一姓的利益,他身後還有司城樂氏、曹國、南子,乃至於有意投靠過來的皇氏、靈氏。一旦示弱太過,礙於夫差背後強大的吳國而跪舔,嘿,那就等著背後的同盟分崩離析罷!
想要做利益集團的首領,一個大忌是千萬不能認慫,尤其是在眾目睽睽下認慫!
但當面與夫差撕破臉也不是穩妥的方式,他對吳國現狀並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幾年後老吳王會被勾踐擊敗而死,夫差順利上位,先敗越國,然後便開始北上中原……此時的吳國究竟能拿出多大的力量來經略宋國?邢敖只是夫差身邊一個低級的大夫子弟,在吳國時日尚短,許多關係都沒打通,沒辦法提供這種國家機密性質的消息。
正遲疑著要不要稍微露下底牌讓夫差知難而退,卻聽自己車上的御者柳下跖插嘴道:「合軍?這恐怕行不通……」
……
對趙無恤敢於兩軍陣前單車赴會,柳下跖是挺佩服的。
至於讓他好奇不已的吳國太子夫差,柳下跖只覺得這是個張狂、浮躁之輩,恨不得將擁有的全顯擺出來。
他暗暗想道:「子泰給夫差三分面子,過來與他相會,夫差卻拿大,因為兩軍都擺開精甲對峙,子泰只當是他的反擊,或尚能忍。然夫差卻得寸進尺,一張口說要合軍,還要所有人聽他號令,再張口又要子泰將宋國拱手相讓!他畢竟是吳國太子,與晉國有同盟之誼,他若是拿大,子泰卻也不好當場翻臉,當下之時,還是得由我出言,好回敬下夫差的傲慢無禮。」
於是柳下跖便朝趙無恤拱手道:「司寇,小人斗膽說句話,吾等與吳人合軍,恐怕是行不通。」
夫差濃眉一揚:「一個小小御者,焉能插話?這就是中原的禮節麼。」
柳下跖針鋒相對,他瞋目視夫差,頭髮上指,目眥盡裂:「既然太子的車右能獻酒,就不許我獻言?這就是吳國的禮節麼?」
專伯魚一摸腰間魚腸劍,怒喝道:「大膽!」
趙無恤道:「太子勿惱,此子乃我屬下,此戰也立下大功,想要一睹太子真容才請纓為御者……」
夫差素來敬重猛人,何況盜跖長得身材高大,相貌俊美,他由此對柳下跖高看了一眼:「壯士,如何稱呼?現居何職?」
「小人陋名不敢辱太子,曾在大野澤中為盜,後被司寇收服,又復從良,添為舟師師帥。」
他這麼說夫差當然聽不懂,還是邢敖回頭用吳語輕聲說了一句什麼,夫差頓時臉色一變:「莫非是從卒九千,橫行魯、衛、齊的盜跖?」
柳下跖姿態恢復了謙謹:「盜跖已是往事,如今我只是司寇麾下的鷹犬。」
夫差一時間嗟嘆不已,能降服盜跖這等人物,他對趙無恤也不由高看了幾分。
趙無恤知道柳下跖是個有主意的人,他大場面見慣了,也不懼怕對方是吳國太子,出言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便繼續方才的話題:「子石,你且說說有何不妥?」
柳下跖手持八轡道:「我駕車要以手執鞭轡控制駟馬,正如詩言,執轡如組,兩驂如舞;兩服齊首,兩驂如手。御者就像主帥一樣,駟馬則像兵卒一樣,但假如我向服馬發令讓它後退,向驂馬下令要他前進,則整輛車進退不能,因為號令不可以兩從。」
「現如今,聯軍與吳師號令不同,語言不通,旗幟不一,甚至連金鼓辨識都不一樣。若是途中遇敵,太子鳴金而進,在吾等聽來卻是退卻,吾等擊鼓而進,在吳軍聽來卻是後退,這不是亂套了麼?所以我才說,合軍根本行不通。」
趙無恤拊掌讚嘆:「妙哉子石,以御寓兵。你說的對,戰陣之上絲毫不能大意,與其強行合軍起了磕絆,還不如分兵前進,也能互為犄角,太子,你看怎樣?」
夫差一時間啞然,這盜跖能言善辯,竟讓他無力反駁。
提議合軍一處,本就是夫差張口就來的訛詐,真正的目的,還是第二個: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仗著背後的吳國,強行為投靠自己的向氏兄弟出頭,在宋國朝堂中扶持親吳派。
若能如此,他回去後或許能讓父王另眼相看。
儘管自己不占理,夫差卻還想強行占據先機:「此話倒也在理,那便讓吳師為前軍,子泰居後休整幾日,何如?」
夫差的心思趙無恤哪能不清楚,夫差背後有吳國撐腰,再搶先出兵拿下商丘,控制宋國君臣,那戰後如何分蛋糕還不得由他說了算?
趙無恤明面上忍讓,內里卻半步不退:「吳軍百戰百勝之師,能去追擊強敵,外臣求之不得,只是哪敢讓太子屈尊做我的前驅,還是分為左右二軍齊頭並進為好。不知吳國的規矩和中原一不一樣,是以左為尊還是以右為尊?我甘願做太子的輔軍。」
同樣的話用不同的方式說出差別巨大,趙無恤只是稍微放低姿態,便讓夫差心中大快。他不是不能容人,只是要人向他低頭才行。一旦對方屈服,哪怕是形式上的屈服,都會讓夫差痛快異常,他甚至能不計前嫌,留著對方遲遲不擊垮,享受持續的尊崇感。
「好,那便我為左軍,從鴻口、空澤進軍商丘;司寇為右軍,從蒙城入商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