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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這裡,他深刻感受到了為將的不易。
……
這兩年是難得的和平時光,但國無外斗,必有內憂,有人的地方便有爭鬥,這是難以避免的,在晉國趙軍中,兩股「派系」也開始逐漸形成……
以穆夏、虞喜、田賁、漆萬等人為代表的是軍功武人集團,他們出身低微,早年或為圉牧,或為百工輕俠泥腿子,伴隨著趙無恤的發家,漸漸在武卒里身居高位。
另一派,則是以郵無正、趙伊為首的親貴舊部,多半是趙氏的遠支和家臣,他們家傳悠久,全族效忠趙氏有百年以上。在趙鞅時代,這些人是晉國趙氏的中流砥柱,可到了趙無恤執掌大權,打贏戰爭之後,他們卻發現自己欲仙欲死了……
軍功武人和新家臣擠占了他們的位置,而在趙氏內部,這種權力再分配的格局,在各地還有所不同。
太行以東的河內、河北是趙無恤將范、中行、邯鄲的大廈扳倒重建的,因為政權更迭,起用新人降將較多,又有趙無恤親自主持,基本上做到了「令吏必起於里閭,猛將必發於行伍」,唯才是用,不看出身。
而剛建立的太原郡則有不同,董安於老成謀國,看重舊誼,十二個縣裡,縣令、司馬多半沒有更換,都是原先的大夫、邑宰。這些人的宗族在趙氏中資格老,關係盤根錯節,和太行以東的形勢迥異。
在戰後賞功策勛時,趙無恤將從魯國帶回來的武卒將吏盡數提拔,這些人為他出生入死,屢立戰功,相較於舊家臣邑宰,他更信得過他們,封賞也有所傾斜。
在晉陽老早就有人抱怨:「上卿用人,如積薪耳,後來者居上……」
如今他們發現,自己不但封賞不如人家,竟然要反過來受其節制!年僅三旬的穆夏被調到太原主持北伐事宜時,趙氏老臣們看著這個質樸謙遜的「牧牛兒」,一時間難以接受。
好在同樣功勳卓著的郵無正在鄴城做趙氏司馬,他也有自知之明,對軍功武人沒有歧視,更不喜歡攙和這些派系之爭。而趙伊也被派到大河以西防範齊國,所以感覺自己受了委屈的太原舊部只能向郵無正的兒子郵成靠攏。
郵成在戰爭期間留在晉陽,多次擊退敵軍進攻。他年輕氣盛,心高氣傲,對「牧牛兒」穆夏的差遣很是不屑,許多事情都是明遵暗違。
一起來的田賁氣得直咬牙,叫囂著要去和郵成分個勝負,楚人石乞則陰損地建議穆夏,不如仿照司馬穰苴殺齊侯親信莊賈以振威望的故事,故意設下一場點卯,找個理由讓軍法官將郵成斬了!
……
「殺一人而三軍震者,殺之!此人一去,定能威服太原!」
「不妥,他畢竟是郵子良司馬的兒子,何況之後半年裡訓練兵卒、調遣輜重,還得多多仰仗太原各縣,不能將他們全部得罪了。說得不好聽,還認為吾等仗著功勳,對趙氏舊臣刻薄呢,鬧到上卿那裡也不好看。」
穆夏是個注重大局的人,知道上卿派他來,除了主持伐代外,也有向自成體系的太原郡軍方釘入幾根鍥子的打算。
他親自去拜見郵成,提議讓他帶來的武卒和太原郡縣兵卒舉行一場軍演,相互間較量比試一二。
郵成心高氣傲,一向看不起穆夏等人低微的出身,對所謂「百戰百勝」的趙武卒也不以為然,也沒多想就欣然允諾。
比試當日,從旁邊五縣聚集的三千太原郡兵到達約定好的地點,卻發現對面只有一千武卒老兵。
「這是何意!?」
郵成不由勃然大怒!他認為這是侮辱,要知道,穆夏可是帶了整整一師之眾過來的。
「難不成汝等以為,光憑藉眼前這點人,就能將吾等擊敗?」
穆夏扶著劍笑了:「上卿對武卒的要求,一向是能以少打多,以一敵三。」
這話太過囂張,從一貫敦厚的穆夏嘴裡說出來更加氣人。郵成受不住激,非要讓對面的武卒折戟,然而這場以木矛和卻掉箭頭的箭矢比試的結果,卻讓太原人瞠目結舌。
郵成率領的一方完敗!這些一向驕傲的晉陽悍卒被五百武卒結成的密集方陣沖得稀里嘩啦……
郵成等人這下不服也不行了,按照約定,他們只能唯穆夏馬首是瞻,配合他挑選各縣兵卒,進行訓練和調遣。
這次滅代之役,因為補給線的限制,兵貴在精而不在多,從春到秋,穆夏從太原各縣挑選練出了兵卒五千,加上武卒,一共七千五百人,加上霍人駐軍,以及在呂梁山東麓訓練的騎兵,不超過一萬。
這是一支臨時捏合到一起的部隊,但是部隊中老兵的比例卻出奇地高,無論是百戰戰場的武卒,還是太原各縣服役數次到數十次不等的趙氏徵召兵,都是不折不扣的久經沙場強兵。
不過這支聯軍的協同程度不高,畢竟是混合編伍,太原人和武卒里的宋人、魯人甚至很難交流。要在實戰中正常發揮戰力,還有相當長的路要走,好在武卒老兵們已經有過多次協同作戰的經驗,他們更需要適應的,反倒是太原比宋、魯更加寒冷的天氣。
穆夏按照武卒章程訓練太原郡兵,除了強調秩序外,首要任務是讓士卒們能夠長途行軍。
「從晉陽到句注塞,三百五十里,出句注塞到代城,也是三百五十里,吾等的敵人,在七百里之外!」
這無疑是一場遠征,去的還不是人煙稠密的中原,而是邊塞之外的荒涼絕域。所以必須做好充足準備,軍中一向只佩服強者,有武卒以一敵三的威嚇在,很多措施就能順利推行下去,比如打背包和綁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