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邾婁清楚,只要擊倒了那個在頭頂牆垣上指揮自若的孔丘,就能擊垮整個城邑的士氣!
「拿我的曳石來!」
「曳石」也就是西方的投石索,是兩端各系一繩的皮革套,使用時手握兩繩末端,在頭上急速旋轉,將套中的石塊拋出。它簡單而容易取材,比弓箭更易製作和攜帶,可以將圓石甩出數十步的距離殺傷敵人,是群盜中主要的拋擲武器。
邾婁在皮囊中放置投石,抓住皮帶末端的繩索在頭頂飛速揮舞旋轉,第四五圈時當速度達到最大時,手臂一甩,猛地朝牆垣上正在開弓的孔丘拋了出去!
他特地讓人磨製圓滑增加命中率的石球破空而去,正中目標!
因為隔著二三十步,他也沒看清打中了哪,只知道那身材高大的孔丘忽然倒下,牆頭上頓時一片帶著哭腔的喊叫,幾個弟子聞聲後一回頭朝那邊沖了過去,連眼前攀上來的盜寇也顧不上了。
孔丘弟子雖多,留在這裡的也不過數十,也不是個個都有他的巨力和勇猛,所以只是杯水車薪。更何況,孔丘倒下後,整個牆頭再無知兵之人,便失去指揮,局面一片混亂。
邾婁很得意,那中都宰孔丘,大概是死了罷,不知道前些日子還在牆垣下與他辯論,說得他啞口無言的柳下跖聽說後,會作何想法?
他乘著這時機派人猛攻,不多時,牆垣已經破了多處,至少有數百人涌了進去,盜寇們發出了興奮的喊叫。
這座城邑大勢已去,他已經滿心歡喜想要進去搜檢搜檢府庫,他可不相信盜跖的判斷是真的,碩大一座千室之邑,至少能有讓他手下過冬的糧食吧!
然而就在此時,外郭東面卻響起了一陣吶喊,引發了群盜一連串的混亂!
……
當趙無恤等人靠近中都,登上一座數丈高的小丘陵遠眺時,發現整個城都被圍住了。遠處、近處,東邊、西邊,邑外的曠地上、塗道上、外郭區的里閭中。到處是衣衫襤褸、拿著五花八門木石武器的盜寇。粗略計算,至少三四千人,望上去他們似乎只有螞蟻大小,然而滿城都是。
「好多……」
幾個軍吏一看,也微微驚訝,若是不考慮那四百臨時徵召的魯人,他們只有五六百戰力。想要徹底驅逐這麼多敵人是比較困難的,不過他們兩個月前才在中都西面擊潰了一股五百人的盜寇,當時也不過百餘人,同樣是以少擊眾,所以依然很自信。
趙無恤分析道:「彼輩雖然人數眾多,但仔細看,那些盜寇本來就是為了抄食而來的,多半面帶菜色,腳下虛浮無力,也不知餓了多久,而且拿著木、石工具,簡陋粗糙,比起前些天吾等對付的陽虎之卒差多了。吾等士卒昨夜休息得很好,今晨方得飽食,兵器甲盾精良。這就是以逸待勞,以飽待飢,盜寇再多,也非我敵也。」
軍吏們紛紛聲稱受教,隨後趙無恤點了冉求,想聽聽他會如何應戰。
冉求道:「據口供說,群盜里有兩千人以一個名為邾婁的中盜為首,其餘都是互不統屬的小盜,沒有統一指揮,一旦遇到突襲,就會四散而逃。吾等應該驟然出現在他們後方,然後猛地發聲,彼輩正專注進攻內城,前後夾擊下一定會驚駭莫名,士氣崩潰!」
趙無恤採納了冉求的建議,他勒住馬,叫武卒整隊,排在前頭,新招募的魯人們沒有經歷過野戰,先不用他們上陣,留在後頭押陣,堵截逃寇。
等到六百武卒排成突擊的縱隊前進到距離城邑一里地時,眼尖的盜寇方才看到了他們,頓時高聲大叫示警起來。
叫聲未落,趙無恤便旗幟一揮,下達了衝擊的命令。
於是伴隨著腰鼓的密集敲擊聲,無數身穿甲衣,列隊整齊的甲士從道路、田野、丘陵間冒出身形來,邁著整齊的步伐小跑前進,同時敲擊劍盾戈矛,齊聲大呼,聲音震天:「趙氏大夫帥武卒除盜剿賊,爾等還不棄械早降!」
……
「趙氏大夫帥武卒除盜剿賊,爾等還不棄械早降!」
聲音一波接一波,如潮水似的撲入外郭督戰的邾婁耳中,頓時大驚失色。
趙無恤的名頭,因為甄之戰和上次在中都邑西面擊潰搶糧盜寇的緣故,在大野澤里還是挺響亮的。
柳下跖也對此人極為重視,鄆城之所以沒奪取成功,就是因為趙無恤手下的廩丘兵亂入。他派人截斷西來的水陸通道,就是為了提防鄆城裡那些號稱「武卒」的趙兵。所以邾婁知道,這個新上任的大夫可不容易招惹。
其實盜跖還是看輕了趙無恤,在他想來,魯城的陽虎和三桓內鬥沒半個月是不可能決出勝負的,所以才敢發兵攻闞城。但出于謹慎,他臨走前還囑咐過邾婁,讓他據守在此。
攻城抄糧倒是次要的,若是魯城方向有少量兵來,就抵抗之;若是兵多,就後撤騷擾之,好為他攻克闞城,破廟掘陵爭取時間。
邾婁自持甚高,對盜跖一向陽奉陰違,也沒把這囑咐放在心上,而且他哪懂什麼布置前哨?他的手下極其散亂,抄糧搶掠徹夜不歸是常態,也沒想起來管過,於是直到無恤帶著武卒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現在他面前時方才察覺,但為時已晚。
頓時,無論是城郊還是外郭區的群盜,統統進退失據。
「撤,速速撤出城!」邾婁腦袋一片空白,只想著把外郭的三千人先撤出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