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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理所應當的,從離開晉國開始,趙無恤便單槍匹馬在各國流亡,奪甄城,入魯為大夫,又乘著魯國內亂混到了大邑鄆城,當上了職權較高的小司寇之職。他似乎在用事實證明,即便不在國內,他依然能時不時給趙鞅一個驚喜。
比如此次月余時間席捲衛國濮南,已經有五個邑落入手中,雖然並沒有建立起穩固合乎禮法的統治,但這已經是連趙鞅自己都不敢保證能做到的事情,甚至比當年的晉文公,表現還要好上幾分。
可這成就如同建立在沙丘上的壁壘,隨時可能在海浪狂風的吹擊下轟然倒塌。
而風暴,正在北方形成。
於是趙鞅緩緩開口道:「想必局勢你也清楚,多虧了范氏和邯鄲午兩人,再過些時日,你我父子要面對數萬齊、衛聯軍了。雖然衛人一如褚師圃所說,不會全部南下,但為父便實話實話罷,縱然如此,我雖然素來自詡為善戰,卻沒把握必勝。」
末了,趙鞅又加了一句:「曹伯真的會來麼?曹軍真能助吾等?」
趙無恤認真地聽著,恭敬地回答道:「我承諾事成後割讓笙竇和歷山、雷澤以南的土地,以及近萬人口。子貢的巧舌父親是見識過的,正是因為有他說項,曹伯才答應了此事。曹軍近萬人已經北上,離此只有一日行程,明日便能與父親冬狩於洮!」
「曹伯雖然應允,但來了以後,面對如此大敵會不會反悔?」
無恤笑道:「兒子與麾下謀臣自有後手,如今已經一一發動,雖不指望齊、衛的數萬人分崩離析,但也足以讓齊侯多些麻煩,想必再過幾日,吾等面對的敵軍便沒這麼大的威勢了。父親恐怕還不知道罷,說來也巧,昨日從北面傳來消息,留守臨淄的唯一卿士鮑國,已經逝世了!」
第412章 獵國(上)
猶豫,從離開陶丘的那一刻起,曹伯陽就在猶豫。
時人有言,春獵為搜,夏獵為苗,秋獵為獮,冬獵為狩。大意為:春天是禽獸繁殖的季節,要對野獸的數量進行搜索和統計;夏天可有計劃地獵取未懷胎的禽獸;秋季是農作物成熟、獲取的季節,要獵殺踐踏莊稼的禽獸;冬天萬物即將休眠,可進行圍獵。
往年這個時候,曹伯陽本該在曹國濟水和濮水之間的苑囿圍獵才對,駕車縱馬馳騁在原野上,將手裡的箭矢射向一頭又一頭驚慌失措的野獸。他能辨認出獵物的腳跡,明白野熊和麋鹿的棲息之地,這是曹伯最為擅長的事。
也許是人生而有才幹,對於處理國政,調整對外的戰和關係,則是他不擅長的,需要倚重於人的。除了下意識地將祭祀和軍權牢牢抓在手裡,其餘都交給卿大夫們去主持,他只關心每年歲末時國庫能順利進帳即可。
去年和今年,因為侈靡之所的開啟,以及陶丘變成了瓷器、紙張的交易中心,所以市稅一直見漲。曹國府庫漸漸充實,除了狩獵次數增加,器具更新外,連武備也可以重新裝備一番,這叫曹伯在喜不勝收的同時,也生出了些別樣的心思來。
某天深夜,他趴在皮製的地圖上研究要去何處遊獵時,卻恍然發覺,星羅棋布的中原諸侯里,曹國顯得好小。
東西不過百里,南北不過兩百里的小邦,人口不足二十萬,舉國的農人、商賈、工匠都徵召入伍後,只有不滿一軍的萬人之兵……
「比起齊、晉、楚,乃至於宋、衛、魯,曹國太小,只能和邾、莒之流比肩。」曹伯嘆了口氣,說出了這個人盡皆知的事實,同時也滋生了別樣的欲望。
這個過程無法一一說清,也許和後世的漢武帝劉徹在上林苑打了幾年獵後,竟生出了一雪國恥,與匈奴作戰的願望有些相似。
殺戮會將內心的野望勾引出來,更何況還有北方趙無恤不斷開拓領地的ci激,作戰不就是和打獵差不多的事情麼?何況輕騎士這個兵種,曹國也有!
雖然只是用來獵獸,而非獵國。
但曹伯這時候還有自知之明,他也就想想,在地圖上開開疆域過把癮而已。
恰在此時,儼然已經成為曹伯最重要賓客的衛賈端木賜前來進言,再度激發了他的心思。
子貢巧舌如簧,描述起事情來繪聲繪色:「歷山有深林,山上甚至有些白色的麋鹿奔馳其間,便是君上最希望獵到的那種白鹿。雷澤亦有不少獵場,甚至還有關於雷神的傳說,據說其龍首人頰,鼓其腹則雷……」
光是一個新的獵場,曹伯自然是不會讓邦國冒險,祖宗保住這片領地可不容易,可晉國趙卿和趙無恤允諾的好處可不止這些。
他聲稱只要曹伯願意借出洮邑給趙無恤父子會師,並率軍北上幫忙壯一壯氣勢,那麼趙無恤新近從衛國奪取的笙竇邑,這座百年前屬於曹國的領邑也可以歸還回來。連帶歷山、雷澤以南的土地,共計萬餘人口,算是給他的謝禮。
曹伯聽得怦然心動,反正衛國因為要和宋國聯姻的緣故,和曹國的關係並不好。在子貢的慫恿下,他不等去南方巡視的大司城回來,就直接拍板,讓一師之眾留守,其餘在陶丘和附近徵召的五千餘人浩浩蕩蕩出發了,號稱一萬。民眾和商賈們甚至不知道這是要去參戰,還以為又是一場狩獵。
可才離開陶丘,被冬日的冷風迎面一吹,曹伯陽就後悔了。
這可不比一切都在計劃中的狩獵,此次齊人的勢頭可不小,據說已經攻陷了夷儀邑。而衛國雖然小,軍力卻也是曹國的兩倍,只靠曹軍和晉國趙卿,加上趙無恤能與之對抗麼?說不定到時候,自己反倒變成被別人瞄中的獵物。